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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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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独自在原地回味了片刻,才慢慢走回小厢房。

    “紫苏明天就要被送走。若是姬贤出现,见不到紫苏,会不会又折回金陵呢?”她着急地想着。

    小厢房烛影纵横。大头陈翘着二郎腿,半靠在床榻上。一见傻妹进来,大头陈一个鱼跃翻身,抖动红须,朝傻妹做了个鬼脸。

    那一瞬傻妹惊喜万分,以为自己眼花,呆傻了半晌,方叫道:“大头陈,姬贤呢?”

    “姬贤姬贤,你光念叨着你的姬贤,我来了,连个招呼都没有。”

    大头陈嗔怒的嘀咕几句,朝里面怒了努嘴。傻妹过去一瞧,只见姬贤没有生气地睡着,看上去人偶一般。

    “姬贤!姬贤!醒醒!醒醒!”

    傻妹不断摇晃姬贤的身子,见姬贤毫无反应,便朝大头陈怒道:“你把他怎样了?”

    大头陈随意将一颗大果子啃下,边咀嚼边叫屈:“哎呦,就为了你们小两口的事,差点把我累死。我哪儿知道让他出宫会这么难?这小子一根筋,硬是认定我在骗他。还有那个狡猾的假刘芳仪,满口怨忿之词,又不敢对我怎样。我是好说歹说,这小子总算信了,我俩逮着机会出了皇宫。没想到到了始源国,我无意漏嘴说你就在行宫,这小子又变卦了。要不是我点了睡穴,他一个大活人会心甘情愿见你吗?”

    傻妹哀怨地望着熟睡的姬贤,轻骂一声:“真没良心。”

    大头陈道:“现在他就在这里,天亮后自然会醒。我把他交给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他把剩下的几个大果子塞进衣兜,起身想离开,“事情办完了,我找我的天葵子去。”

    “等等,你还是把他的睡穴解了吧。”傻妹叫住了大头陈。

    大头陈惊愕道:“他要是醒来不想见你,大半夜的吵起来怎么办?”

    “不会。”傻妹肯定道,“我会让他去见一个人。”

    “见谁?”大头陈好奇道。

    傻妹咬了咬牙,如实道来:“始源君的夫人。天亮后他们有可能见不上面了,现在是最佳时机。”

    “喂喂傻丫头,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大头陈一脸糊涂状,“我是始终百思不得其解。你千辛万苦千里寻夫,总算找着了,这小子不愿认你;你随始源君到了始源国,并让我带这小子到这儿,原以为夫妻再度相会,你却让他去见始源君夫人……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傻妹抚住额头,心里一阵阵苦恼,幽幽说道:“我也是在玉溯宫听到假刘芳仪和姬贤的说话,才彻底明白的。始源君夫人原是姬佐氏王族的一名丫鬟,和姬贤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姬佐氏被灭那日,姬贤和她誓约南唐金陵见面……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如今始源君夫人就要被送进宫闱,我让他们见上一面,姬贤会彻底放弃心中所念,断了相思之苦,以后对我就会好些……”

    最后几句竟是伪装不了自己,虚懦得几乎听不清。

    大头陈铜铃眼巴眨着,禁不住叹息:“也是一对苦命鸳鸯!没想到这女子才享几天清福,又落入李璟那个淫窟,以后的命怕是和刘芳仪差不多。你这丫头更傻,这不是成人之美吗?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

    傻妹收起辛酸,倔强道:“姬贤是我夫君,我绝对不会放弃的!”

    大头陈道:“那就让他们见面吧。不过,这都过二更天了,又在行宫,万一惊动了始源君,岂不惹上祸端?”

    经大头陈提醒,傻妹一敲脑袋,抛下一句“先等我”,便向房外跑去。

    再度行走在通往轩屋的小径,竟是轻车熟路。不大工夫,傻妹敏捷的身影出现在屋外,四看周围动静,才轻轻打开门闪身而入。

    烛光静静地吞吐黑夜,一声极细微模糊的啜泣滑入耳内。隔着层层叠叠织锦帷幕,紫苏掩面半坐的倩影。

    “夫人。”

    傻妹来不及多想,一把掀开帷幕,轻唤道。

    尚自沉浸在悲伤之中的紫苏,听到声音,蓦地抬起头,惊道:“谁?”

    “是我,夫人白天见过的那个傻妹。”

    紫苏乌灿灿的眸子里泛着水光,更显得凄楚不胜。她呆呆地看着傻妹,好半晌才想起,有气无力道:“就是从金陵过来的?有什么事?是不是始源君想通了不再放我走?”

    傻妹同情地看着她,只得替始源君解释:“都是冯荆芥几个奸臣进谗言。始源君当面谏诤,不料李璟大怒,要将始源君拿问。煌煌天语,谁敢有违?始源君无奈应诺下来,一路沉重,总是在说愧对夫人。”

    闻听此言,紫苏千娇百媚的脸上泪水横流,颤声道:“我也知道,如若拖延不从,昏君必点兵将前来问罪,始源国百姓便会遭殃……纵是有理,可是回想与始源君两情依依、相怜相惜的日子,几许盟言还在,却如今无端相隔分离……教人怎不饮恨断肠?”

    傻妹很想质问紫苏,她与姬贤的盟言又在哪里?这么快就忘了?看紫苏哭得梨花带雨,又不忍心,一咬牙,攥住紫苏的胳膊道:“你跟我来。”

    紫苏尚在悲伤之中,竟丝毫没有挣脱,任凭傻妹牵引着往小厢房走。月上花梢,紫苏纤柔秀逸的身姿贴着月影,每移动一步,便会牵起一阵阵裹着体香的熏风,惹得花草轻轻摇曳,恍似群蜂乱蝶绕着她盘旋一般。

    傻妹伴在其身侧,那种自卑感觉愈来愈强。想象姬贤和紫苏马上就要重逢了,一阵紧似一阵的意乱心烦。

    小厢房里,烛光幽幽,大头陈倚在床前也快睡着了。听到脚步声,他睁眼见进来两个女子,便一骨碌起来。

    傻妹顾不得跟大头陈打招呼,径直将紫苏带到床榻前,指着依然酣睡的姬贤:“你自己看吧,他是谁?”

    原以为紫苏见到姬贤会悲喜交集,岂料紫苏立在姬贤眼前,蹙眉打量了一番,突然问:“他是谁?为什么带我来见他?”

    刹那间,傻妹的脑子嗡的一声巨响,她顿了顿神,转头对大头陈叫道:“快把他的睡穴解开!”见大头陈目光定在紫苏身上,神情古怪,便顺势踢了他一脚。

    大头陈这才惊醒,上去点了姬贤的穴道。姬贤悠悠醒转过来,神志有点迷离。他撑身坐起,目光从陌生的屋顶慢慢移动,最后停留在盈盈伫立的紫苏脸上。他揉了揉眼睛,笑了一笑,纯然孩子气的笑容。

    “这是什么地方?我一定是在做梦。”他自言自语道。

    看姬贤茫茫然的样子,傻妹不由扬声提醒道:“姬贤,紫苏来了。”

    紫苏闻言,脸色倏然一变,甩袖就走,目光从姬贤脸上迅速扫过,不再停留半分。

    此时姬贤却霍然站起,一把拉住了紫苏的袖子,大叫:“紫苏,我总算见到你了!”

    紫苏一窘,又无法脱身,只能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这里是始源国,我是始源君夫人。”

    “原来我真的来到始源君的行宫……”姬贤彻底清醒过来,眸子带着几分深情、几分怨悒,“为什么不等我们相见?我们的约定呢?”

    紫苏想挣脱,扯了几下都没有扯下来,面上依旧一片冷漠,“你看错人了。我不叫紫苏,我叫紫菀。”

    姬贤失措地松开手,后退一步,面孔涨得通红,“你……你……”

    傻妹看在眼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地一股怒意从脚底蹿升头顶,便冲着紫苏道:“什么紫菀?你分明就是紫苏!怎么,你现在不想认他吗?始源君都退让了,青梅竹马的恋人找上门来了,你还急着撇清关系。是生怕始源君发现,还是急着赶路当李璟的宠妃啊?”

    紫苏全然变了脸色,咬了咬嘴唇想要说什么,然而终究什么都没说,扭头便走。

    傻妹一愣,随即还想替姬贤解释,后面的姬贤叫着“紫苏”,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

    傻妹急了,对一脸看好戏神色的大头陈催道:“不好,始源君快回来了。你快去阻止他!”

    大头陈摆摆手,示意傻妹冷静些:“别急别急,有我大头陈在,不会有事的。”

    大头陈嘴里连声答应,紧接着出了房门,他走得不急不缓,似在沉思,嘴里轻声嘀咕着:“我大头陈第一次犯糊涂了……怎么这么巧?这分明就是那个紫苏啊。”

    傻妹在小厢房焦急等待,过了良久,大头陈才回来。

    几口热茶下肚,大头陈才道:“这小子追着人家,人家死活不认。我看始源君快要回来陪她的夫人,人家也是夫妻最后一夜生死别离吧,就硬拽着他回来。这小子犟上了,呆在外面不想进来。”

    大头陈说完,又大口咬起吃剩的果子,果沫子落在胸前的红须上,也不在意,继续香甜地咀嚼着。倒是傻妹看不过,弯身替大头陈擦着胡须。

    大头陈满足地舒口气,一边朝傻妹和蔼的笑,一边讥诮道:“这小子对旧情人一片痴情,你的努力算是白费了,他不会领你的情的。”

    傻妹不搭理大头陈,默默地拿起一件披氅往外走。

    大头陈在后面喊:“傻丫头,你这是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