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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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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甬忏宫出来,武茗暄没有直接回鸣筝宫,而是带着青浅,看似漫无目的地在宫中转悠着。

    青浅有疑惑,但看武茗暄神色肃穆,也就没有多问,只小心地随在一旁,不时警惕地看看四周。

    忽地,武茗暄顿住脚步,缓和了面色,笑道:“朝中乱党刚肃清,此时的宫中是最安全的,你不必如此紧张。”

    “娘娘说得是。”青浅有些不好意思,羞涩一笑。

    蓦然看见青浅眼尾的淡淡细纹,武茗暄有些恍惚。

    犹记得初见青浅,她就知道这是一个可堪重用的人,但那时候这丫头还有些青涩。而如今,青浅竟也有了眼尾纹?那么,带着青浅一步步成长的她呢?

    武茗暄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自己的眼角,却被青浅误以为她头疼,直催着赶紧回去休息。

    “这才走了几步路,哪里就会累得头疼?”武茗暄哭笑不得地摆手,转而又抚着鬓角,迟疑着问道:“你说……我看起来老么?”在与身边的心腹单独相处时,她总是表现得很随和,很少自称“本宫”。

    青浅怔愣一瞬,掩口笑道:“娘娘说的什么话?您如今还未及桃李之年,正是容颜最好的时候,要是显老,那还真是奇了怪了!”

    确实,虽然武茗暄的真实年龄与青浅所知的不一,但她还真是没有满双十。可越是这样,武茗暄心里越是升起一种人未老心已衰的感概。

    自嘲一笑,她将这些纷乱思绪抛诸脑后,寻了些轻松的话题与青浅说着,绕过裕道五门,穿过御花园,直到溯殇宫门前才停下。

    看着眼前这座在宫中自成一格的幽静宫殿,青浅恍悟。

    “娘娘,您来这里,可是为了木云姑姑所求的事?”

    “不错。”武茗暄微微颔首,“一来,木云姑姑帮我许多,我也该做出回报;二来,她所求的不过是希望能解救她亲姐姐燕离出溯殇宫,若是以前,这事难办得很,但在如今却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溯殇宫向来闭塞,里边是个什么情况……说句不好听的,那燕离是否还活着,都未尝可知。”

    青浅想了想,也道:“还是娘娘考虑得周到。那咱们先去看看,人若是好的再告诉木云姑姑?”

    看青浅明白了,武茗暄微笑点头,就让她过去找溯殇宫的禁卫们问问。

    青浅还是担心武茗暄的身体,扶她到一棵大柳树下的石栏杆上坐下,这才过去,片刻就回来,脸色却有些不好看。

    其实,武茗暄何尝不知燕离情况,只是不能让人知晓她曾到过溯殇宫罢了,于是忙问:“燕离怎么了?”

    “没了。”青浅摇摇头,长叹一口气,“那些禁卫们说,早在数年前,燕离姑姑似乎曾有一次想要逃出溯殇宫,结果被慕太后得知,命人杖责,生生打断了双腿。自此后,就再没出过宫门。前阵子,宫中局势紧张,谁还能顾得上溯殇宫?等昨儿夜里开宫门看,皇贵妃已殁了,那燕离姑姑却不见踪影。”

    “皇贵妃殁了?”武茗暄一脸的震惊,“这可是件大事!他们可报知皇上了?”

    “这溯殇宫看上去就有些不详。娘娘,咱们还是边走边说。”青浅上前扶了武茗暄起身往回走,“说是皇上已经知道了,下旨以夫人礼厚葬。溯殇宫眼下是一团乱,到处都有宫婢、内侍在收拾。奴婢还瞧见了叶尚宫,她托奴婢问娘娘好,说过两日来跟娘娘请罪。”

    听到这,武茗暄笑了,“请罪?她有何罪?若不是叶霜萍下药迷晕了隆阳殿那些人,前几日那场乱事怕还没这么容易解决!能以戴罪妃嫔的身份爬上尚宫之位,也是她自己的本事,对我今后也有助益。难不成,我还会怪罪她?”

    青浅一想也是,随之笑了笑,又问起武茗暄是否要去探望丽妃来。

    一提到丽妃桑清,武茗暄就沉默了。

    其实,她早就想去看望桑姐姐和大公主,可睿扬哥哥……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桑姐姐说,也不忍心见姐姐伤心。

    青浅常伴武茗暄左右,对她的心思已经熟知,略略一眼扫过她黯然的面容,当即了悟,忙转了话题,不再提丽妃之事。

    武茗暄神色恹恹地回到鸣筝宫,刚想去榻上躺一会子,云烟却来报,说西殿已经布置好。

    云烟微微抬头,看一眼武茗暄有些苍白的脸色,又道:“娘娘这么疲乏,不如明晚再为婕妤守灵?”

    “若筝的身后事,这可是我心里当前第一的要紧事!”武茗暄翻身坐起,趿上宫履,“你传个话给张谦,让他去找皇上,就说本宫有事相求,若皇上不忙的话,请皇上来一趟鸣筝宫。”

    云烟应诺去了,武茗暄又招呼青浅、锦禾过来,伺候她更衣、梳妆,然后叫来沈木云,告知燕离之事。

    开始,沈木云还很沉静,就连眼神也是一如既往地平淡无波。当听说燕离双腿被废,又失踪时,她却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望着天嘶声喊一嗓子“姐姐……”,就这么哭晕过去。

    八岁就分离,时隔多年才在宫中再聚,又都是宫婢,自然有诸多的不得已,可沈木云和刘燕离这对姐妹却能情深至此,不禁让武茗暄深深动容之余,又有些唏嘘自己与洛菱宛。只不过,她很清楚地知道,从今往后,沈木云将会对她死心塌地,因为除了许诺将来会替木云姑姑养老的她,木云姑姑再也没有别的期望了!

    得了武茗暄的话,青浅、锦禾合力将木云姑姑送回居处,吩咐纸鸢妥善照顾,才回到东殿伺候武茗暄用茶点。

    不多时,张谦立在飞罩外传话。

    “奴才把娘娘的话对皇上说了,皇上让奴才先回,说他随后就来。”

    武茗暄没有心情多言,只体恤地说张谦近日也劳累了,让他下去休息。

    张谦刚谢了恩离开,宁昱晗便来了。

    看宁昱晗一身朝服,武茗暄知道,他必然是与百官们商议完政务还没来得及更衣就过来了。

    纵然情谊深厚,也明白宁昱晗的心意,武茗暄也不敢恃宠而骄。

    她曾在国子监读过不少史记经典,对“伴君如伴虎”这句话,有着相当深切的体会。经历过那么多事,她对宁昱晗亦有深情,信任他、依靠他,但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完全依赖他,甚至把一切都押注在这份感情上!

    她没有像其他妃嫔见到皇上那样满脸的喜色,也没有行礼参拜,却很自然地拎过茶壶,斟满一盅温热的茶水,以恰到好处的恭敬态度递给宁昱晗。

    宁昱晗微微蹙眉,接过茶,抿了一口,放到一旁,凝目端详起武茗暄来。

    如今,在他心中,没有谁的地位能高过眼前这眉眼柔和、貌似恭顺的女子。他也毫不怀疑诺诺对自己有情,只是,似乎……还有所保留。心里不舒坦是肯定的,不过,他也明白,想要她恢复少年时期那样无所畏惧的朝气是不太可能了。毕竟,她曾被她最在意的人那样伤害过。

    没等武茗暄诧异发问,宁昱晗已抛开心中那点微末的不快,挥手屏退青浅、锦禾以及随侍一旁的李炳福、黄易廉,拉过她的手摩挲着问:“什么事,值得你特意让张谦来寻我?”

    “是有要紧事,没有打扰你理政务吧?”武茗暄斟酌着说出一句类似解释的话。

    “什么政务都没有娘子的要紧事重要啊!”宁昱晗如寻常百姓夫妻那般玩笑着,得了她一个嗔怪眼神,才又正色道:“张谦来时,殿上事务已谈得差不多了,我也正想来看你,顺便有件事想问问你的看法。”

    武茗暄闻言,很是好奇,但也很有分寸地说:“什么事,九五至尊不能做主,还要问我这么一个区区小女子?先说好啊,若是朝堂政事,我可不敢插嘴!”

    “不是政事,而是你的事。”宁昱晗失笑,手上一个巧劲,将她拉入怀中,却不准备替她解惑,只让她先说。

    “今日,我去了一趟甬忏宫。”

    “嗯?那季氏……”

    宁昱晗随口问了一句,脑海中很自然地浮现出季敏初入宫时的情景,也仅仅是浮光一掠。

    “季氏罪不可赦,我已让云烟将其处死。”武茗暄没有细说详情,只把结果告知,仰头冲宁昱晗俏皮眨眼,“皇上不会怪妾越俎代庖吧?”

    “这怎么说得上是越俎代庖?”宁昱晗两个指头捏住她挺翘的琼鼻,“不过,若是皇后,就更名正言顺了。”

    武茗暄笑了笑,没有接这话,转而拽了他的袖袍,软声软气地说:“可文婕妤用自己的性命换了我继续活下去的机会,能给她晋一晋品阶,大礼厚葬么?这样也算是给她家人的体面。”

    宁昱晗听完,却是摇头,“你有所不知。文婕妤在雷家过得并不好,当初入宫乃是因为她的生母缠绵病榻,需要雷家请医问药。我偶然发现她于书法上的大才,便揽为己用,为此,还传了口谕到雷家,让雷家人仔细照顾她的生母。可最终,她母亲还是因为照顾的人不够上心而病逝了。我想,若是可以,她怕是不愿葬入雷家祖坟,更不会愿意咱们用这样的方式报答她。”

    武茗暄沉默良久,没有再言。

    宁昱晗无奈摇头,一手勾了她下颔让她抬起头来,拇指轻抚碾平那紧锁的眉心,“别蹙眉,我不喜欢。关于文婕妤的身后事,我倒有个想法。”

    武茗暄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眸光晶灿。

    宁昱晗揽着她起身,走到月窗边,抬手指向远方,“看见那里那座山没?那叫栖月山。此山不高,却有奇景,每逢月夜,总有一段时辰月儿像是悬挂于山巅。文婕妤品性清高、文采风流,是女子中难得一见的人物。不如,咱们就把她葬在那里吧?四时五节,你去祭拜也方便。”

    武茗暄沉思许久,身子依偎进宁昱晗怀中,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