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小说网 > 鸾妃 > 第一百五十章

第一百五十章

日照小说网 www.rizhaoxsw.com,最快更新鸾妃 !

    武茗暄本就虚弱,听得黄易廉的话,呼吸声都几不可闻了。

    宁昱晗下意识地低头,急唤一声“诺诺”,心中紧张溢于言表。

    武茗暄捂着胸口喘了两口气,努力撑起身子,睁大了眼望向宁昱晗,“怎……怎么会?皇上,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清楚地看见她眼中涌现的愧疚与痛楚,宁昱晗扭头瞪视黄易廉,沉声道:“那日,太医院会诊,虽说伤势凶险,却也都说性命无忧。这才两日,如何就……”略作沉吟,“郡王府是何人来报?”

    黄易廉垂首低语,“是安佑郡王的贴身侍卫武涛亲自来报,错不了。”他是个识趣的,搁下这句话便伏地稽首,退了出去。

    武茗暄一听,整个身子失力,软软倒在宁昱晗怀中。

    宁昱晗揽紧她有些发颤的身子,用力阖目后又再睁开,红着双眸,在她背上轻拍以作安抚,却不知此情此景要如何劝慰。

    嗫唇半晌,他艰难挤出一句:“咱们……去送送睿扬?”

    “嗯。”武茗暄咬唇憋回哭腔,点头轻应。

    宁昱晗侧过身,小心翼翼地将她挪到床柱上靠着,起身出去,走至飞罩处又回过头叮嘱:“你身子尚虚,不要逞强下地。我让云烟进来伺候,好了就在这等我,我命人备好车驾就来接你。”

    武茗暄没再说话,微微一颔首便是回应,眼睁睁看着他负手行出才任由眼泪落下。

    很快,云烟领着四、五个小婢进来伺候武茗暄梳洗、更衣,待一切收拾妥当,又取过狐皮斗篷搭在臂弯处,准备出了殿再给她披上。

    宁昱晗换过一身玄色衣袍,从外进来,上下将武茗暄一打量,走过去俯身弯腰,竟是将她抱起。“云烟跟着伺候。”一句话示下,他大步出殿,无视宫婢们异样的目光,径直将她抱到龙辇上,在外宫门西廊上换了马车,由商骏率禁军护卫着直往安佑郡王府去。

    虽说宫变已成功镇压,但因牵连甚广,单就安佑郡王府所在的西街便是三座府邸被封。故而,即便安佑郡王殁了的消息尚未外传,西街也一片萧索,全然没有上元节后的热闹。

    因是仓促行事,武致洪并未事先得到消息,待知晓圣驾亲临,宁昱晗、武茗暄已入了府门,往灵堂而来。来不及召集府中上下接驾,他索性也不作态,着了青袍素冠携了夫人陈氏并几个婢女在堂前躬身相迎。

    宁昱晗看一眼灵堂内的棺木,垂眸看一眼怀中的武茗暄,远远便向武致洪抬手虚扶,道:“武大人勿须多礼。朕今日是来悼念朕的兄弟,也是陪慧妃来送她长兄,你就拿朕当普通子侄辈便好。”

    武致洪直起腰身,拱手道:“皇上厚意,微臣……”话未成句,已是老泪纵横。陈氏也随之谢恩起身,目光定定地落到武茗暄身上。

    武茗暄心中揪痛,并未注意到陈氏满面怨怼之色,宁昱晗却清楚看入眼中。他星眸微微一眯,沉声道:“夫人也节哀。”短短几字,话音如刀锋般凌厉,帝王威仪立现。

    陈氏心头一凛,慌忙收回目光,诺诺应是。

    武致洪见此,横眉竖目,悄然瞪了妻子一眼,引着宁昱晗、武茗暄入灵堂。

    其实,在来之前,武茗暄是不大相信睿扬哥哥就这样去了的,但见一路行来,四处皆是白幔帷帐,心中侥幸早被击碎。

    她不知该如何劝慰,更不知以自己目前的立场能怎样劝慰这对名义上还是她双亲的夫妇,只得干瘪瘪一句,“长兄已去,还请父亲、母亲保重,莫要太过悲痛,伤了自身。”

    武致洪此时也拿不出心情来应付武茗暄,虚应两句,与陈氏一起默然退开。

    怕武茗暄的身子支撑不住,宁昱晗几乎是半扶半抱着她走入这烟雾袅袅的灵堂,接过武致洪亲自递上的细香插入炉中,也不禁悲从心起,哽声长叹:“睿扬一去,朕再无手足!”

    武茗暄轻轻推开宁昱晗相扶的手,走近棺木,凝目细看棺中的武睿扬,目光滞涩。

    葱翠玉枕上,武睿扬神色平和仿若安睡,只是脸色青白、唇乌紫,分明是身中剧毒而亡。

    眼角一缕水光滑落,武茗暄哑着嗓子问:“太医院会诊,没验出箭伤处有毒?”

    宁昱晗也注意到了,却觉惊诧,“是说箭上有毒,可分明毒已解了。若不然,朕如何能放心让他回府养伤?”

    武致洪拢袖抹泪,拱手答:“睿扬回来时,也说毒已解,但不知怎的,昨日半夜里莫名地发起高热来,堪堪折腾了半个时辰就汤药不进了。”

    陈氏的心痛又被勾起,抓一把冥币,往火盆里一掷,恸哭失声,“睿扬,我的儿啊……”

    婢女们见此,忙上前拉住,柔声细语好一阵安慰。

    陈氏蹲在火盆边,飞快地睃一眼武茗暄,又垂眸低泣。

    武茗暄静静地看着她,心情很复杂。她很清楚,睿扬哥哥不是陈氏之子。看陈氏这般模样,想来并不知情,否则怎会如此哀痛,又怎会对她露出恨意?既然睿扬哥哥已经去了,那这个秘密也该随他长埋于地。深吸一口气,她收拾好心情,缓步走到火盆边,也像陈氏一样屈膝蹲下。

    随伺在旁的云烟很是知机,两步过去取了些冥币,恭敬地递到武茗暄手上。

    “噗——”

    暗火转明,瞬息间吞没那一张张冥币。

    一叠冥币摸摸少玩,武茗暄随手拭去眼角水渍,整襟提裙,面向陈氏跪下。

    武致洪变了脸色,眸中震惊难掩。

    宁昱晗剑眉微蹙,薄唇轻抿,却并未出声干扰。他明白,若他今日阻止了诺诺,她怕是会被心中愧疚和自责压垮。

    在陈氏不屑的目光中,武茗暄颤着嘴唇低语,“兄长是为救我才中毒,我不知道怎样安慰您,或许……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能减轻您的伤痛。女儿不擅言语,只能说往后会连着兄长那一份一同孝敬您,不求您能释怀,只要母亲稍感宽慰,茗暄于愿足矣。”

    陈氏错开身子,扑地哀嚎,含糊的哭喊听不清是什么。很明显,她不愿听武茗暄这番话。跪拜也好,孝敬也罢,她都不会接受。在她看来,武茗暄,不,这个本该叫洛怜苏的女人根本就是惺惺作态!

    陈氏哭倒在婢女怀中,朦朦泪眼斜睨武茗暄。她想要仔细看看,看这个女人究竟有哪里好,值得儿子放弃锦绣前程,甘愿舍命相救。

    丈夫那充满警示的一眼,陈氏不是没有看见,只是不愿理会。她凄凄然呜咽两声,扶着婢女的手走到宁昱晗面前,福身施礼,“臣妾痛失爱子,实在是……求皇上允许臣妾先行告退。”

    宁昱晗心下不虞,面上却是不显山水,侧目看见武茗暄的神情愈趋平和,微一颔首。

    陈氏施施然起身,挺直了腰从武茗暄身前绕过,往后园去了。

    武致洪讪讪扯出一抹苦笑,两步走到武茗暄跟前,故作亲近地道:“暄儿,你母亲伤痛过度,怕是心神都有些失常了。母女没有隔夜仇,过两日便好了,你不要与她计较。”

    相较于武致洪的言行,武茗暄倒更欣赏此时的陈氏,虽说怨上了她,半点脸面都没给她,可毕竟那份母爱是纯粹而真实的。

    心念转过,武茗暄哂笑垂首,“父亲说哪里话!女儿只怕母亲气坏自己身子,这点事又哪里会往心里去?只要母亲能宽怀,我就安心了。”

    武致洪见她时时以自家女儿自居,悬着的心放下来,又说了好些大家心知肚明的场面话。

    宁昱晗听着,颇觉不耐,又宽慰了武致洪两句便扶着武茗暄离去。

    武茗暄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得不似活人,倒叫宁昱晗担心了一路。直到回宫后,宁昱晗将她抱下龙辇,她才攀着他的脖子,呓语般附耳低喃一句。

    “这……”宁昱晗沉思片刻,摇头,“应当不会。虽以兵权来讲,是武尚书居多,但安佑郡王府多是睿扬的亲卫。即便他抱恙床榻,府中情形必也了然于胸,绝不可能给人暗中下毒的机会。”

    武茗暄闻言垂首,任由他将自己抱进寝殿,放置榻上,拥着锦衾窝在他怀里默然许久后,才再开口,“不知为何,我总感觉有些不对。”

    其实,宁昱晗也有同感,之所以不说,是不想武茗暄操心劳神。不过,既然她主动提起,他也就不再隐瞒,“适才在郡王府,看见那样的睿扬,朕就已经决定派人暗中查探。于情于理,咱们总该弄个明白才是。”

    武茗暄仰起头,在宁昱晗唇边印下轻浅一吻。“如今江山初定,朝局不稳,你自去忙吧,不用守着我……这身子是越来越废了,醒来不过半日又有些头晕。皇上,让我再歇会儿。”说着,身子就软软地往榻上滑去,唯留下悠悠话音在他耳边回绕。

    看她猫儿一般蜷在被中,片刻便已睡熟,宁昱晗不禁失笑,但想到她的身体情况,又忧心。他有心在旁守着她,奈何政务实在是多,只稍坐了一会儿,便由李炳福请至前殿议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