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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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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睿扬哥哥!

    武茗暄霍然睁眼,扭身回望。

    只见,武睿扬玉冠束发、白衣似雪,手提银枪,策马奔来。惊怒、狂喜、后怕……种种情绪汇成浪潮,自狭长丹凤眼中翻涌而过,最终,化为淡然,静静地凝视她。

    武茗暄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身子一软,靠在墙上,大口喘气。老天垂怜,终究还是让她躲过了这一劫!

    秦岱为武睿扬的气势所震撼,愣然半晌才回过神来。他看看武睿扬,又审视一眼呆坐在地的黄脸婢子,翻手将剑反握,于马上欠身一礼,“不知安佑郡王何以深夜到此?”

    “本王做什么,还要向你禀报?”武睿扬眼微眯,呛声喝问。

    秦岱一怔,连道不敢。

    武睿扬不再理会他,自顾拿眼查看武茗暄,见她身上、附近并无血迹,神色间虽显憔悴、疲惫,却无痛楚,知她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他眸光一转,银枪斜指,“秦参将,你不在临州驻守,入京作甚?”

    “末将是奉旨入京……”话出了口,秦岱猛然醒觉,自己领的是皇上口谕,并无凭证,连忙回首欲找赵公公,却发现那太监早已不在后方。他也并非傻子,短暂的诧异过后,顿悟。皇上待安佑郡王亲如手足,即便密旨,也断没有王爷不知的。何况,若真是皇上口谕,怎会是太后身边的赵公公传话?

    再看看安佑郡王那张紧绷的脸,秦岱彻底慌了,拿眼往身后一瞅,挥手让随行士兵先行回宫。

    待士兵们走远了,他一个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所知的一切禀报出来,而后,抬头一看,再次愣住。王爷到底是在听他禀告,还是……

    秦岱诧异的目光太有存在感,逼得武睿扬不得不调转视线,冲他微微点头,心里却在琢磨该把困坐在地上的瘦弱人儿送回宫,还是带回郡王府。

    秦岱不敢再作声,跪在地上愣愣地望着武睿扬。

    一旁,武茗暄倒是将秦岱的话听了个仔细,心下一寻思,有些惶然。若真如秦岱所说,那如今的皇城四门三十六路禁军岂不是尽在太后之手?忽然间,忆起两个人来。内廷侍卫长李颂兴、禁军统领商骏,这两位该不会也和这秦岱一样糊涂吧?

    武睿扬既然赶出来,必然是那份“真正”的密旨,已到了武致洪手中。武家是个什么打算?是勤王保驾,还是继续冷眼旁观?

    急于知晓武家打算,武茗暄顾不得是否会让秦岱生疑,扶着墙根,起身作礼,语含警示地道:“婢子见过安佑郡王。”

    “呃……免礼。”武睿扬收到示意,转看向秦岱,很含糊地说:“既是如此,那你且先回宫,继续把守西乙门,警惕宫内动静,见机行事。”目光掠过一旁的武茗暄,又郑重提醒,“切记,今夜见到本王之事不可说与人听。”

    “末将遵命!”秦岱抱拳领命,上马离去。

    武睿扬、武茗暄望着秦岱拍马远去的背影,各有所思。

    听得马蹄声渐远,武茗暄迈步走向武睿扬,急急问道:“张谦可将密旨送到?父亲作何打算?”话音刚落,却见他那雪白的外袍渗出点点殷红,当即愕然。

    武睿扬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胸前,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别担心,我出来时,父亲已召集部将,点兵去了。”话说完,身子一软,轰然向后倒去。

    “你……睿扬哥哥!”一声惊呼,武茗暄抢步上前,半揽半扶将他撑住。没等她说出别的话来,西街一处巷道,已有整齐的甲胄声响起。

    一队亲卫军,由武涛领着,小跑奔近。随行的,有张谦,还有一顶软轿。

    看见武茗暄,武涛不惊不诧,也不作礼,道一声“得罪”,从她怀中抢过武睿扬,扭头招呼众人,“快,快,王爷的伤口又裂开了!”说罢,与另一亲卫一起,将武睿扬架起,往软轿扶。

    武茗暄有些无措地站在一旁,心下又是焦虑,又是自责。她只顾着设法替皇上解围,怎就忘了昭阳殿寿宴上那场惊心动魄的比试?睿扬哥哥受了重伤啊!

    武睿扬似有所觉,对武茗暄展颜一笑,努力做出一副轻松之态,“放心,我没事。”虚弱的两声咳嗽后,似是随口一问,“你是先与我回府,等安定后再回宫,还是……”

    武茗暄怔住,下意识地扭头,极目远望。

    那里,巍峨宫城静静地矗立在夜色中,不知是天光太朦胧,还是心绪不宁所导致,颇有些摇摇欲坠的味道。

    她读懂了他话中的深意,也很清楚,眼下大局未定,回宫后,等待她的,或许是被禁军发现乱刀砍死,或者一道懿旨赐死,更甚至可能刚好赶上……殉葬!她也很想置身事外,可她的心不愿离开,不愿在这最艰难的时刻,舍弃被困昭阳殿的那个人。而她,不愿违背自己的心意。

    武茗暄暗叹一口气,回过头来,“我想回宫,立刻,马上。”话音很轻,却是不容置喙的坚定。

    呵,她还是决定回去,回到那个人身边?虽然早已料到,可为何还是会心痛?武睿扬皱起眉头,失去血色的脸愈发苍白。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劝说,用什么立场来劝。兄长?至交?还是……君臣?是啊,她是皇上的慧妃,他们是君臣!

    心头苦涩涌上,瞬间呛了满口,他深深地看武茗暄一眼,像要把她烙在自己眼中,许久才道:“那就去吧。”搁下这句,再不看她,由武涛与另一亲卫送入软轿。

    他,就这么走了?武茗暄怔在原地,有些纳闷地望着那顶软轿起轿,远去。

    “娘娘,”张谦忽然开口,“西乙门走不得了,咱们由永定门回宫。安佑郡王早有安排,还请娘娘放心。”

    武茗暄恍然回神,这才发现,张谦手上牵着两匹马,再回首,那顶软轿已消失在转角。

    他不是不明白,如果武家不出兵,如果强行留下她,那今后的一切就都不同了;但他却毅然选择了支持她,竭尽所能地帮助她!

    “睿扬哥哥……谢谢。”武茗暄唇瓣张合,无声的一句道尽感激、谢意。而后,她利落地翻身上马,“走,回宫!”

    武茗暄、张谦策马疾奔,于外城宫门处勒马,驱走马匹,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四周,往永定门靠近。

    静寂深夜,本该有一伙禁军守卫的永定门,此时却是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武茗暄与张谦对视一眼,正想让他前去查看,却见永定门内,慢悠悠走出一人。

    “卑职恭候多时。”内廷侍卫长李颂兴一身戎装,按剑走近,“受安佑郡王所托,护送娘娘回寝宫。”

    看见他,武茗暄很惊喜,却没有让他护送回鸣筝宫的意思,与他一起进了永定门,过了端和门,便停下步子,“感谢李侍卫长替本宫调开永定门守卫,这已是内宫范围,不必再相送。若可以,还请李侍卫长赶往昭阳殿附近,以便有事好接应。”

    “娘娘当心,卑职这就去。”李颂兴并不多话,抱拳一句,转身便走。

    张谦看看周围,道:“娘娘,虽已在内宫,但若被人瞧出娘娘身份,也是麻烦。储秀宫人多嘴杂,咱们不如走溯殇宫那条道绕回西六宫?”

    武茗暄想了想,点点头,与张谦上了玉塘桥,往溯殇宫行去。

    及至溯殇宫外墙转角,武茗暄突然驻足,“你可听见什么声音?”

    张谦偏头听了一下,道:“像是……有人在哭?”

    话音刚落,伴随着悉悉索索的声音,哭声也由远及近。

    武茗暄递给张谦一个眼色,身子飞快地往旁一缩,躲进一簇花树下。瞧她已藏好,张谦足下一点,身形便隐于假山一侧。

    武茗暄躲在树茏里,偷眼往外看。这一看,震惊了。

    宫檐下,只挂着两盏宫灯,光影昏暗,很是萧索。

    “嚓嚓”低沉的磨蹭声响起,墙角一处,爬满枯枝、烂草的小假山被人移开,露出一个尺高的洞穴。一个中年妇人慢慢地从洞中爬了出来,身上棕色宫装已褪色,染着斑斑血迹。拖拽在身后的两支裤管松散地束着,竟然没有腿!

    她像是早已习惯,丝毫不觉艰难,爬的速度很快,一边爬,一边抬手抹脸,声声呜咽,“娘娘,娘娘您放心去吧……奴婢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替您办好这最后一件差事。”

    她就这么自言自语地念叨着,爬向一池枯败的玉塘,从怀中掏出一个什么东西,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顺着塘边,将那东西放入水中。

    做好这一切,她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趴在塘边,望着那东西沉入塘底,不时抹抹泪,继续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娘娘,溯殇宫这么冷清,真有人会来吗?这东西……能如您所愿,有朝一日,重见天日?就算重见天日又能怎样,娘娘您也看不到了啊!呜……”

    中年宫婢的哭声忽然变大,唬得武茗暄赶紧缩了头,生怕她引得人来,发现了自己,心下却实在好奇,那被沉入水底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当初,奴婢劝您赌一赌,您怎么就不听奴婢的劝呢?就算逃不出宫,也不过就是个死,总也好过活生生受了这许多年的罪啊……”

    “娘娘,她们好狠,都这样了,还肯不放过您!奴婢好恨,恨自己无能,不能替您报仇!”

    “娘娘……娘娘别怕,您等着,奴婢这就来陪您……到了阴司地府,奴婢还是伺候您,给您……”

    断断续续的话音像是被风吹散,渐渐地没了声息。

    武茗暄大气都不敢出,静静地蹲在树茏里,直到许久都没听见任何声音,这才拨开挡住自己的枯枝,小心翼翼地探头往外看,还没看清外间情形,已听见张谦的声音。

    “娘娘,出来吧。”张谦从假山后出来,将手递给武茗暄,牵她走出树茏,有些迟疑地问:“那宫女已经死了,咱们……回宫?”

    “会水吗?”武茗暄不答反问,看张谦点头,便往趴着中年宫婢的塘边一指,“去,把水里的东西捞起来看看,动作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