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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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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时间,对于鸡鸣时分就开始忙碌的宫人们来说是很短暂的,但顶着煎熬枯坐一夜的武茗暄却觉得很漫长。

    一面担心桑清的生产是否顺利,一面心悬宁昱晗的大计是否能成,她就这样揣着一颗左飘右晃的心,歪在软榻上,睁着眼干耗了一宿。

    冬季的阳光透过微黄的窗纸,斜斜地照在她身上,却带不起一丝暖意。

    角落的沙漏缓缓流泻,眼看就是午时了。

    武茗暄偏头看看那沙漏,眉心锁得越发紧了,“青浅,再去瞧瞧。”

    青浅明白娘娘心里的担忧,听得吩咐,也不再死守着规矩,匆忙应了,一路小跑着出去。回来时,她耷拉着脑袋,咬着唇摇摇头。

    武茗暄刚迸出一丝亮色的眸光再次黯淡下去,心底涌起浓浓的不安。

    锦禾从旁取过浓稠的鹅肝粥,试了冷热,小心地奉给武茗暄,“娘娘,您不为自个儿,也得想想肚子里的,好歹用些吧?”

    “嗨,没消息不也就是没出乱子嘛!”青浅故作轻松地劝着,抬眼瞅瞅武茗暄的脸色,秀气的眉毛蹙起,“您要是不想进食,就闭着眼歇一会子。待会儿,姑姑和张公公回来,奴婢……”

    青浅的话还未说完,外间纸鸢咋咋呼呼一声“木云姑姑回来了?”,成功吸引了武茗暄的注意。

    武茗暄“噌”地一声翻身起来,因着急于得知沈木云打探的结果,竟忘了自己如今的身子不比以前,起得猛了,眼前一黑,差点从榻上摔下来。

    “娘娘!”青浅、锦禾失声惊呼,抢步上前将武茗暄扶住,待她站稳了,仔细问过,没有什么不妥,她们被骇得发白的脸色才稍稍好转。

    毕竟是从郡王府开始就服侍武茗暄的,青浅说话要随意些。惊魂稍定,她板起俏脸,嗔怪道:“您怀着皇嗣,万一有个好歹,奴婢们掉脑袋是小,您自个儿也得受罪啊!”

    入宫才多久,这身子怎就这么娇弱了?武茗暄微微愣神,讪笑一下,没顾得上青浅,扭头便问掀帘进来的沈木云,“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是桑姐姐那儿有什么不妥?”

    适才的惊险一幕,沈木云恰好瞧见,也被骇得够呛,不敢耽搁,急忙回话,“娘娘别担心,华音宫母女平安。”

    沈木云一句话先稳住了武茗暄的心,才近前慢慢细说:“初时是挺险,瞧着那一盆盆血水往外端,奴婢还以为……”瞥一眼武茗暄紧张的神色,转了话头,“好在皇后娘娘叫人送了百年老参给丽妃娘娘提气,总算顺利产下了大公主。奴婢怕人多想,没敢靠近。听人说,公主没有大碍,只是稍显不足,日后好生调养也就是了。至于丽妃娘娘,想是累极了,生产完就昏睡过去,现下还没醒。娘娘放心,最险的时候都过去了,又有皇后娘娘守着,想来不会再有什么。”

    听完沈木云的话,武茗暄心头一颗大石总算落下。她双手合十,喃喃念道:“谢天谢地,总算没事!”眸光忽而一转,抿了唇,歪着头看向沈木云,“你是说……皇后一直守在华音宫?”

    沈木云迟疑一瞬,点了头,神色有些怪异。其实,她早觉得此事有些不寻常。虽说是头一个皇嗣,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格外金贵,但皇后是不是紧张得过了头?

    平日里,皇后对桑姐姐没什么特别,加上本身不曾生产过,照理应该避讳,是不会在华音宫久待的,怎么今日……武茗暄越想,心下越是不安,咬着唇思忖许久,眸光霍然一亮,“既然桑姐姐和公主都已无碍,想必崔院使已回太医院了?”

    “回了,奴婢远远瞧见呢!”沈木云不解武茗暄为何突然作此问,满目疑惑地望着她。

    武茗暄没有看她,偏头便对青浅吩咐:“去请崔院使,就说我有些不适,让他来瞧瞧。”

    沈木云一听,顿时紧张起来,但她是宫中老人,又摸不准武茗暄是否拿她当心腹,便没出声问,只拿眼将武茗暄上下打量了个遍,只觉面色比平日苍白些,稍显憔悴,却不像真有不妥的样子。她暗自松了一口气,心下疑云却更浓。

    青浅也迷糊着,娘娘分明没有什么不妥,为何还要请崔院使前来诊脉?可她什么也没问,领了命就往太医院去了。

    桑姐姐母女平安就好,至于那件事,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但张谦怎么还没回来回话,难道……昭阳殿有什么变故不成?武茗暄拧着眉在榻边坐下,缓缓呼出一口气,尽量平定了心神,端起那盅鹅肝粥用起来。

    沈木云一怔,侧目看向锦禾,想让她上前劝说两句。锦禾不待沈木云示意,已蹙眉上前,“娘娘,这鹅肝粥凉了有腥味儿,奴婢拿去热热,您再用。”

    武茗暄垂首看着手上的鹅肝粥,忽然想起流落在外那两年的情景。那时候,别说是这般精细的鹅肝粥,就是白米清粥,也不是她吃得上的。

    那么艰难都熬过来了,还怕什么?这么一想,武茗暄反而不愁了,淡淡一笑,“还是温热的。”三两下,快速用完,起身在殿内兜了几个圈,又回到东厢,往软榻上一靠,“锦禾伺候就好。姑姑,你去宫门处看着,若见崔院使来了,或是张谦回来,再来叫我。”说罢,拢着锦被,闭上了眼。

    午后,各宫主子差不多都要小憩一会儿,宫人们便得了闲,伺候主子安寝后,三两聚在一块儿,做做绣活,或是闲扯几句。

    可因着昨夜那场别开生面的太后寿宴,今日,众妃嫔都没有睡意,反而一个个绷紧了脸,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宫人们不得不打足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地在旁伺候。

    唯有华音宫,宫婢、内监一应被打发了出去,内殿一片寂静。

    浑浑噩噩地不知过了多久,桑清终于彻底清醒。

    昨夜的紧张、混乱和惊险,她都清楚。昏迷前,隐约听见几声婴孩的啼哭,她知道自己已经顺利生产。折磨了她许久的痛楚淡去,可身子还很虚弱,她没有睁眼,只是静静地躺着,像是还在熟睡,思绪却转了好几道弯。

    之前,每每看见自己日渐变大的肚子,她就会想起兄长的无情,想起皇帝的宠幸,更想起圣选那日,得知她入选,武睿扬那苦涩笑容……可她没有想到,服食了那么多瞿麦、白芷,这个孩子竟然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或许这就是天意?

    鬼门关走了一遭,这个孩子对桑清来说,已不同了。她想,无论将来如何,只要自己还在一日,就会用心疼爱这个孩子,绝不让他受半点委屈!不因他是皇子,还是公主,只因为这是她的孩子。

    收拾好复杂的心情,桑清强打起精神,想看看孩子。但是,入目所见并不是裹着襁褓的婴孩,而是一袭金丝凸绣的正红色凤袍。

    桑清有些发懵,下意识地转动眼珠看向四周。

    殿内没有掌灯,光亮却很充足。很明显,她昏睡了很久。不知是谁,体贴地在半开的窗下添置了香几,几上的花梨木果盘盛着些鲜果,淡淡果香冲淡了血腥味。

    皇后就坐在床边,身上还穿着太后寿宴上那身吉服,眼神不如往日锐利,神色也有些憔悴,显然一夜未眠。

    “皇后娘娘……”桑清嗫嚅轻唤,心下惊诧、感动,也疑惑。

    皇后似乎是想事想得出神,被桑清突然惊醒,身子微微颤了颤,偏头对侍立身旁的亦丹招呼一声,“叫余嬷嬷把公主抱来给丽妃瞧瞧,本宫先回了。”说完这话,也不看桑清,径自起身出了内殿。

    亦丹躬身应下,移步到床前,深深地看了桑清一眼,也随之出去了。

    皇后和亦丹这怪异的举动叫桑清回不过味儿来,愣了片刻,才猛然醒觉。内殿怎么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珍菊、香兰都去哪了?

    但是,这份疑惑很快就被抛开。

    余嬷嬷抱着全身裹在黄缎中的婴孩进来,往桑清手上一送,轻声道:“丽妃娘娘,小公主刚用了奶,现下正睡得熟。”

    看着那粉嫩的一小团,桑清唇角一弯,笑容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娘的小宝贝,来,娘亲抱抱。”

    听得桑清的话,余嬷嬷眉间拢起川字纹,刚唤了一声“娘娘……”,桑清便反应了过来。

    “多谢嬷嬷提醒,本宫也是一时高兴,这才忘了应该自称母妃。”怕把女儿惊醒,桑清尽量放柔了嗓音,“皇上看过公主了吗?”

    “皇上正忙着,还没来得及。不过,皇后娘娘已差人禀了皇上,想必稍后就会来接公主过去赐名。”余嬷嬷不似宫中其他老嬷嬷,没有倚老卖老,很是恭敬地低着头答话。

    “昨儿夜里,皇后一直都在华音宫?”桑清又问,看余嬷嬷点了头,面色一正,强撑着身子坐起,“烦劳嬷嬷回去替本宫转达谢意。”听她应下,便不再多言,冲门口孥孥嘴,示意她先出去。

    余嬷嬷迟疑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但看看那睡得正香的小公主,终是忍下,欠身一礼,依言退下。

    看余嬷嬷掀帘出去了,桑清才慢慢地躺下来,小心翼翼地把女儿放在自己左手臂弯处。她一手搂着女儿,一手扯了扯襁褓的边角,目中露出一丝嘲讽的神色,“明黄绸缎、金丝凤,旁人求不得,我却不稀罕!”其实,她并不曾忘记自己和女儿的身份,只是觉得对着女儿自称母妃很别扭,也违背了她的心。虽然,皇帝妃嫔这个身份,恐怕她这一辈子都摆脱不了,但她希望在女儿面前,她只是娘亲,一个普通的娘亲,女儿也只是一个寻常的孩子,能拥有很平常的快乐。

    怀中婴孩不知是梦到什么,恰时甜甜一笑,逗乐了桑清。

    “乖女儿,你也认同娘的话,你也不稀罕是不是?呵呵……娘啊,不希望你有多受宠、多荣耀,只要你日后都能像现在这样睡得安稳,梦里也都是笑容就足够了!”

    婴孩口中不时地发出吧唧声,伴着桑清轻柔的话音悠悠回荡。霎时,外间的风雪仿佛都弱了,唯有一室温馨染得整个内殿都暖了起来。

    然而,鸣筝宫内,一手搭在锦帕上为武茗暄诊着脉的崔院使却觉得今日特别得冷,令他忍不住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