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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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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禾话中的讽刺意味何其明显,武茗暄的态度摆明就是纵容,可李肃仪却不再像往日那般喜怒形于色,只是继续保持着欠身施礼的姿势,似乎对这一切并不在意。

    武茗暄也不着急唤起,悠然自得地捧着茶盏,感受着手中冰镇凉茶的寒意透过茶盏过到手上。她静静地打量着眼前低眉顺眼的李肃仪,唇畔渐渐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那日,皇上离开逸韵轩后不久,沈木云就带来消息,说珍妃回到水华殿发了好一阵子脾气,直到哭累了才睡下。闹腾间,似有“凭什么,一个替身而已”“只是肖似,竟也能得众人瞩目”这样的话语迸出,甚至似乎还曾提到“帝王情爱何其凉薄”之类的大不敬之言。武茗暄听完是忍不住好笑,她若是替身,那谁是正主?不过,珍妃那句大不敬的话,她倒觉得在理。可她想不明白的是,珍妃既然知晓这个道理,为何看不透呢?

    再看看眼前的李肃仪,武茗暄更觉人生无处不是戏。近日来,她为避风头,借口为容德夫人准备生辰贺礼深居简出,虽少有出门,却也听说了不少,知道李肃仪近来勤学宫妃礼规。眼瞧着李肃仪眉眼间已再不见往日的小心翼翼,态度虽恭敬却不卑微,倒是让她有种士别三日的刮目相看的感觉。只是,目中那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又是所为何来?

    武茗暄暗暗蹙眉,想来李肃仪还没有学会真正的后宫生存之道啊!审视半晌,她才淡淡一笑:“肃仪不用多礼。”抬手往身旁的圆墩一指,“坐下说话吧。”

    李肃仪低声谢过,落了座,偏头看见武茗暄身前绣架上的对枕绣面,眸中一亮,赞道:“嫔妾从未见识过娘娘的绣品,不曾想娘娘竟有这般手艺。啧啧……这百合花可真是栩栩如生啊!”

    武茗暄懒得与李肃仪虚应,淡淡看她一眼,端着茶盏自饮。

    李肃仪讨了个没趣,面上笑容到底还是僵了一瞬,小心地窥视一眼武茗暄的神色,才讪讪笑道:“二十六是容德夫人的生辰,娘娘准备送什么贺礼呢?”

    武茗暄捧高茶盏,遮住了微蹙的眉头和狐疑的目光,移开茶盏时,已换上一副笑颜,抬手往绣架上一指:“啰,你瞧着可行?”

    适才被武茗暄晾了许久,现下见她发问,李肃仪不但不觉尴尬,反而喜笑颜开:“行!娘娘亲手绣制,怎能不行?”一句讨巧的话赞完,又自发自动说道,“娘娘是知晓的,嫔妾出身微贱,许多事儿都不懂。眼看着容德夫人生辰将近,嫔妾心下就犯了愁,不知该送什么贺礼好,想求娘娘指点指点。”

    “指点?”武茗暄差点笑出来,侧过身子将茶盏递给青浅,捏绢帕拭嘴后,才笑着说道,“你如今已是正八品肃仪,怎可说轻言微贱?何况,你在府中时,本宫母亲应酬各州贵胄女眷聚会,贺礼一类也曾让你去置办过。这些你当比本宫更清楚,怎的反倒来找本宫参详?”

    李肃仪微微垂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以前,嫔妾虽时常陪夫人出席应酬,但毕竟只是贵胄内眷,与宫苑贺礼有所不同啊!”

    “生辰贺礼贵在心意,这种事情还是自己拿主意的好。”武茗暄淡淡地说着,并非她不愿指点李肃仪,只是不愿因此又与李肃仪亲近罢了。借此让李肃仪知晓她的态度,也省得以后再来攀结。

    “娘娘……”李肃仪拧着眉头轻唤,还想再说些什么。

    武茗暄却抬手打了个呵欠,笑着对她说:“本宫绣了好半日,还真乏了。”不用她示意,锦禾已近前扶过。

    李肃仪扯出一抹尴尬的笑容,起身作礼:“那娘娘好生歇息,嫔妾先退下了。”

    “去吧。”武茗暄摆摆手,由锦禾扶着起身,吩咐青浅把那对枕绣面收了,回了正厅。

    九月二十六,容德夫人生辰宴之期。

    福莱殿内灯火辉煌,酒香袭人。上首龙案之侧,两张案几,右为皇后之座,左为容德之座。

    桑清照旧紧邻武茗暄而坐,瞅见上方坐席安排,不禁偏头笑道:“容德夫人这次可是长脸了。”

    “贵为夫人,今儿又是她生辰,也当得。”武茗暄抿唇浅笑,低语道。

    不多时,容德夫人到了,不少妃嫔凑到她跟前讨好恭贺。

    毕竟是自己的生辰宴,今日的容德夫人也收敛了些,不似往日锋芒尽显,眉眼间倒也带了些许温柔。

    申时到,帝后驾到,一番施礼后,入席落座。

    容德夫人也于侧座坐下,请示了宁昱晗,这才命人开宴。

    待各式菜品上齐,容德夫人端起酒盅敬帝后,谢过置办生辰宴之恩,又邀约众妃嫔同饮了一盅。

    两盅酒饮罢,丝竹声起,舞姬鱼贯而入。福莱殿内歌舞升平,众妃嫔们饮酒笑语,恭祝容德夫人生辰大喜,热闹非凡。

    三曲歌舞过后,众人也都有了些酒意。皇后眼眸往侧一扫,随侍在旁的亦丹便将一个檀木匣捧到了容德夫人身前。匣内一对镶金玉镯,金是足金攒花,玉也是成色极好的碧绿翠玉。

    容德夫人起身谢恩,命人收妥。

    遂即和淑夫人亲自献上一对如意八宝玲珑金钗,也算是场面、心意都到了。裕妃这边献上一对羊脂玉平安扣,珍妃献上一个福禄双耳鎏金瓶,紧接着便是武茗暄。

    宁昱晗一直面带微笑,神色淡淡地饮酒,不时与皇后说些话,并不太在意众妃嫔的献礼。

    武茗暄从青浅手上接过檀木雕箱,款款移步上前,向帝后施礼后,才屈膝对容德夫人作礼,并打开檀木雕箱让容德看过贺礼。

    宁昱晗状似不经意地往容德手上一瞄,转看武茗暄时,星眸中笑意更深了些许。

    容德夫人瞧见那对枕绣面绣工精美,招手命人接下,取了过来,翻看着,赞道:“慧妃好巧的手!”一句赞完,面色微变,但转瞬又恢复正常,笑着道,“慧妃快坐下赏歌舞吧。”

    武茗暄低垂着头,恭敬地退了下去,返回席间坐好。

    之后,桑清、嫣贵嫔、妧昭媛、慈修仪、歆德媛、文婕妤、颜才人……也一一献礼。

    武茗暄只大略扫视一眼,便自顾饮酒赏舞,却在李肃仪献礼时,微微眯了下眼。

    李肃仪前日才来请她指点该送何礼,按说是准备不到什么好礼物了,可此时却献上了一面花梨木的锦绣插屏。那插屏绣面饰以碧桃花、凤雏、麦穗等组成九重□图。九重□本是对春天的赞美,寓无限春光长留人间,但用在此处,便是李肃仪有心了。

    武茗暄知道,李肃仪是祝容德夫人春光永驻,可她不明白的是,九重□图绣工繁复,即便熬更守夜地赶制,也非三两日之功,既是早有准备,又何必来向她讨教?到底是李肃仪故意借此攀结,还是另有蹊跷?

    容德夫人比皇上大两岁,如今已有二十一,纵正是荣华正茂之期,但对比皇上,心下也难免会担心春光流逝。得李肃仪这件颇具心意的贺礼,本该欣喜,可武茗暄却发现容德夫人似乎不但不因此高兴,看李肃仪的目光反而还有些晦涩。

    容德夫人一招手,宫人们便将锦绣插屏取过。她抬手抚摸插屏绣面:“果然是好绣工啊!明儿就让人摆到寝殿去。”眼眸转过,笑看武茗暄,“正巧,慧妃适才用的是对枕绣面,正好配李肃仪送的这座插屏。”

    殿内众人一听这话,都回过味来。李肃仪近来受宠,皇上频频召幸,可不是慧妃成了陪衬么?当即众人神色各异地看向武茗暄,就等着看她如何表现。桑清却是目中隐含怒色,冷冷一眼睇看容德夫人,很快又低下头去,自顾饮酒,只是握酒盅的手,指节有些泛白。

    文婕妤、颜才人却似没有听懂容德夫人话外之意般,相视而笑,遥举酒盅对饮。

    “夫人喜欢就好。”武茗暄丝毫不以为意,笑着对容德夫人微微欠身,又转看李肃仪,嗔笑道,“前日,肃仪还说不知该送什么贺礼,今日就献了这么一幅九重□的锦绣插屏。看来,肃仪不仅手巧,心思也巧啊!只是,这么一幅绣工繁复的图样,怕是连夜赶制的吧?怎么才能这么快呢?改明儿,本宫得好好向肃仪讨教讨教。”

    李肃仪一愣,拿眼往周遭一瞄,看得众妃嫔乃至帝后看向她的目光都带了些探究,不禁面色变了。她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咬唇屈膝,做出一副惶恐之态,对武茗暄说道:“慧妃娘娘的绣工才是堪称精美,嫔妾拙劣手艺不敢当娘娘讨教。”

    “肃仪太谦了!”武茗暄笑着回了一句,掩口轻笑,垂眸饮酒不语。

    末座的叶肃仪一直面色平静地看着殿前一幕,瞧得场面气氛有些冷了,才上前献礼。一场小插曲在叶肃仪的巧言妙语中揭了过去,但众妃嫔却通过之前那一幕对李肃仪暗自留了些心思。

    “呵……一个宫婢倒有这般心思!”

    “送莲子就能得受封正八品的人,心思能单纯了去?亏得慧妃娘娘好脾性,才能容她。”

    “前儿巴结了珍妃娘娘,眼下又来攀结容德夫人,往后可不得了哦!”

    “呸!饶是她再多心思,也改变不了低贱的出身,小小宫婢还能翻天不成!”

    武茗暄端着酒盅,好整以暇地赏着歌舞,耳听不远处一些妃嫔交头接耳地低语声,拿眼瞄过面色愈发红润的李肃仪,唇畔笑意渐渐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