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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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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武茗暄闭着眼,静静地躺床上,却没有一丝睡意。想到白天与文婕妤的那番对话,她只觉像有一块大石沉甸甸地坠心口,压得她踹不过气来。

    她知道,她主动攀结洛王府,万寿宴上又唤出“妹妹”,反而打消了珍妃对她身份的疑惑。可是,无论她是不是“洛怜苏”,都是一根扎得珍妃心疼、眼疼的刺,欲拔之而后快。这个怨是个死结,即便她不与珍妃斗,珍妃也不会放过她。

    而如今,若是珍妃真打算拉拢翠袖,把翠袖当枪使,以对付容德夫和叶肃仪的话……思绪转到这里,武茗暄长叹一声,霍然睁眼,面上扬起淡淡的笑容。

    翌日,循例请安,武茗暄照旧乘坐步辇绕涵烟湖而行,至凌波馆门前,文婕妤也恰时上辇。依照礼规见礼后,文婕妤跟上武茗暄,二一道往松香殿而去。

    这已是七月中旬,才寅时三刻,天边已经显露出柔和的橘红色光芒。莹莹云霞托着一轮红日,藏松香殿后方的博林山之后。远远望去,颇觉喜气。

    武茗暄不知想到什么,目光有些游离地看着那一抹缓缓往上升起的红霞。

    文婕妤微微侧目,看了武茗暄一眼,招手命内监将步辇抬近一些,低声说道:“那还不寻个机会撵出去?”

    “为何要撵出?”武茗暄收回凝望红霞的目光,偏头看向目中浮现出狐疑之色的文婕妤,唇角浅浅勾起,轻笑一声,“她若无心向那边靠拢,岂不是少了个贴心婢女?若有心……那便做个好,顺水推舟帮她们一把。”

    文婕妤眸色一亮,犹豫一瞬,却又问道:“就不怕那位看出来?”

    “看出来又如何?”武茗暄轻嗤一声,无所谓地挑了挑眉,“对她并无不利,她照旧会继续。”

    文婕妤微怔一瞬,忽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抬手扬起骨节分明的纤细食指,虚划着武茗暄的面作小圈转悠:“哪里是说她,是说的……”食指往红日方向一指,“那位!”

    皇上?武茗暄循着文婕妤的指向看去,当即会意过来,蹙眉想了想,正待说些什么,文婕妤却已闭目假寐,做出一副不欲再言之态。

    距离松香殿已不远,绕过一片竹林小径便可至,武茗暄望着前方竹林,微微眯了下眼,目中涌现兴味之色。

    前方,叶肃仪行一顶檀木描金步辇之侧,微微躬着身子,似乎是恭敬地聆听着辇上说话。叶肃仪之后,抱剑、抱扇的两名宫女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们之后又有执华盖的宫婢以及左右两侧各三位随行宫婢。

    武茗暄不愿与容德一行撞上,抬手低声吩咐内监们放缓速度,眼眸一转,瞄文婕妤一眼,轻声问道:“说……那若真被提拔,可还会居逸韵轩?”

    文婕妤掀起眼皮,白了武茗暄一眼:“她是的,只要不是得封五品之上,必然是寄居逸韵轩偏阁。”

    “近来,水华殿那位少有受宠,这舟……”武茗暄目含深意地看文婕妤一眼,蹙眉说道,“怕是不好推啊!”

    “少绕圈和说话!”文婕妤哼笑一声,看武茗暄直直盯着她,不禁歪了歪嘴,“慧妃娘娘开口,嫔妾哪敢不尊啊?”

    武茗暄颔首一笑,毫不客气地说:“左右不过三两句话的事儿。”

    “说得倒轻松!”文婕妤冷笑两声,别开眼去,再不理武茗暄。

    武茗暄面上的笑容却深了些,心情很是愉悦。

    循例请安,又是一出每日必演的口舌争锋之戏。武茗暄捏着茶盏盖子轻轻刮开浮沫,面带微笑,静坐看戏。

    宫中真正颇有身份地位的妃嫔是不愿多嚼舌根的,即便撩拨两句,也是相当隐晦,不会轻易开罪谁,更不敢皇后跟前太过放肆。

    而今日,纵然皇后还座,可众妃嫔言辞间的硝烟味儿却是浓烈得很,每每直指叶肃仪,只差直接骂出“不要脸的狐媚子”了。

    不少妃嫔看向叶肃仪时皆是一脸不屑,目含鄙夷之色,可站末位的叶肃仪却是面色平静,即便周遭明褒暗讽的话多么难以入耳,她的唇畔都勾着浅浅的笑意。

    桑清侧过身子,假借端盏饮茶之际,对武茗暄附耳道:“说,这叶肃仪是真恭敬,还是……”

    武茗暄转眸,一眼扫过叶肃仪,回看桑清,低声笑道:“真如何,假如何?与们不相干的。”

    桑清蹙着眉头,抿一口茶水,搁了茶盏,捏绢帕拭嘴:“还真是凡事都不上心。自打封了她,皇上便再没去过逸韵轩吧?”

    “正八品,还不至于……”武茗暄悄然顾看四周,没将话说明,转而笑道,“咱们身妃位,比不得她们。莫要理会这些事情,叫抓住话柄,不好。”

    桑清很是无趣地瞄一眼那些说得起劲的妃嫔们,恹恹垂首:“当愿意理会呢?还不是担心这妹子。”

    武茗暄莞尔一笑,拉过她手,轻拍两下,又自顾饮茶,再不言语。

    又坐了一会子,皇后揉着额,道了声乏了,便让众妃嫔散去。

    因路不同向,武茗暄与桑清一同出了松香殿,便与文婕妤、颜才一起乘辇返回涵烟湖。

    临到分别时,颜才懒洋洋地说道:“七月二十六是容德夫的生辰。往年,她都要宫内设宴,邀些妃嫔庆贺一番。今年……”言犹未尽,却不再说,只拿眼往武茗暄、文婕妤看去。

    “呵……边境不宁么?”文婕妤扇着绢帕,驱散脸上热气,“想来,今年皇上也会给她个面子的。”

    “可今儿都十九了,没听见什么风声啊?”武茗暄轻声问道。

    “边境不宁,她能大肆动作么?自然得等旁开口。”颜才嫣然一笑,“就是提前三日再告知各宫也是理的。是早些提醒,们心中才好有个计较。”

    武茗暄与文婕妤对看一眼,笑了笑,便与颜才别过。待将文婕妤送回凌波馆,日头已火辣。随行的青浅瞧得武茗暄面色微红,生怕晒出个好歹来,连声催促内监们快行。

    青浅、锦禾伺候着武茗暄沐浴更衣,为她换上轻便的月白色绮绫宫裙,又拿水色缎带替她重新绾发,梳了个简单的坠马髻,扶着她到凉爽通风又避晒的西厢窗边坐下。

    沈木云早已备好解暑的冰镇酸梅汤,命翠袖端来伺候。

    武茗暄一勺一勺,慢慢地将酸梅汤送入口中,不时看垂首立一旁的翠袖一眼。酸梅汤用完,她拭了嘴后,说道:“翠袖,近来跟着木云姑姑,可还顺心?”

    “娘娘放心,奴婢很好。”翠袖将玉碗接过,放入盘中,中规中矩地答话。

    “要不……”武茗暄沉吟一瞬,和颜悦色地看向翠袖,“让青浅与换换?”

    翠袖眼神微闪,似乎有些犹豫,但只一瞬,便欠身说道:“木云姑姑挺好,教了奴婢不少。娘娘身前,青浅也伺候惯了,不如让奴婢多跟着姑姑学学?”

    给退路,还不要,真个不识好歹!武茗暄心下暗恨,面上却未表露出什么来,笑着点头:“既是这样,那就依的。退下吧。”

    翠袖喏喏应声,退了下去。

    青浅打扇的动作一顿,凝目望向翠袖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们也瞧见了。”武茗暄沉下面色,眸中染上一分寒色,冷声说道,“不是心狠,是她铁了心要与反着走!”

    “娘娘,您对翠袖姑娘已是仁至义尽了,既然收不回她的心,索性便由着她去吧?”锦禾揉着武茗暄的肩,“唉……翠袖姑娘是被浮华蒙了眼。”

    “浮华?哼!”武茗暄心中有气,冷冷哼笑,“她若存了那般心思,何不与直说?敢情是与珍妃比与还要亲近。她就不想想,那珍妃岂会白白助她?”

    瞧见武茗暄面色不虞,青浅也凑近前,蹲下为她捶腿,柔声劝慰:“娘娘不要气恼,翠袖这是没想明白,等日后,定会后悔的。若要奴婢说,即便有珍妃相助,左右不过一个八品,反倒不如跟娘娘身边儿自。”

    “是啊……何况,您待她不薄,届时她要如何面对您,又如何这后宫自处?”锦禾也摇着头惋叹。

    武茗暄长吁一口气,平复了心中气愤,重重地往圈椅上一靠,拿眼看了看尽心伺候的青浅、锦禾,叹道:“罢了,总是也有不好之处,否则怎会管不住她的心?”

    “娘娘……”青浅、锦禾闻言皱眉,齐齐开口欲劝,却见武茗暄摆摆手,闭上了眼。

    青浅、锦禾对视一眼,彼此眼神都很复杂。旁或许不知,她们却隐隐有种感觉,翠袖往后的日子,只怕是异常艰难。

    心中不少烦心事,武茗暄歪藤编圈椅中,并未完全熟睡,闷热的天气却让她浑身发懒,不愿起身。

    忽睡忽醒地不知过了多久,起身一看,已是申时。

    武茗暄坐妆奁镜台前,青浅捧着的檀木盒子中挑选着一些发饰,锦禾从外归来。

    “娘娘醒了?”锦禾快步上前为武茗暄绾发,低声说着,“奴婢适才去湖边,想着采些莲子,恰巧碰见文婕妤身边的云烟。云烟说文婕妤让她给娘娘带句话,今儿的晚膳,皇上或许会去水华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