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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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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名三品得了赐座文椅的殊荣,惊了满殿妃嫔,就连容德、和淑二位夫人面上也显露出不解之色。

    皇后对众妃嫔的神色视若无睹,缓缓地饮着茶水,待武茗暄等人端正了仪态,才捏着绢帕轻拭了唇角,沉稳地开口:“如今,宫中妃嫔日渐增多,从即日起,凡四品以上妃嫔,每日请安均赐座文椅。望你等恪守宫中礼规,时刻谨记尊卑,为诸多宫嫔做好表率。”话锋一顿,威严的眼神扫过武茗暄等,“可都记下了?”

    武茗暄四人赶紧起身,屈膝,齐声道:“妾等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点点头,唤了起。

    这厢事了,和淑夫人微微欠身,柔声问:“皇后娘娘,还有十来日便是您的生辰,娘娘可有什么特别的嘱咐?”

    皇后是太后胞兄,也就是当朝太尉慕霆钧之女,比皇上年长一岁,及笄后的第二月就被太后接入宫中常住。待皇上满了十五,太后就请皇上将她这位嫡亲的侄女册封为后,行了册封大典并昭告天下。这本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只是皇后似乎不喜人提及,故而宫中之人都警惕着言行,就怕在此事上犯了皇后忌讳。所以每逢皇后生辰前后,宫中气氛总比平日压抑。

    武茗暄也清楚此事,此时听和淑夫人提起,便拿眼偷瞧殿内众妃嫔,只见她们均是一副洗耳恭听之态,可那多变的眼神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恐怕各自心中已经打起了小算盘。她忍着暗笑,悄然一眼瞄过端坐上首宝座的皇后,又学着众妃嫔的模样,垂首静听。

    早在出事之前,她就与皇后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她,活得洒脱、恣意,对言行拘谨的皇后并无好感。如今自己也身处后宫,心境自然与当年旁观时大相径庭。经过近日所见所闻,平心而论,她觉得太后和皇上没有选错人,看遍宫中所有妃嫔,的确就眼前这位最适合做皇后。只是不知,皇后整日紧绷的面容下,是否有颗疲惫的心?

    虽说得以赐座文椅的妃嫔便有参与后宫议事的权利,可她们毕竟是才入宫几日的新人,不宜多嘴,武茗暄也就乐得清闲。耳听皇后与和淑、容德商议着操办生辰之事,她已开始走神。

    因着特殊的身份,她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后宫是个是非之地,宫中妃嫔要想活得好,就要尽可能地争取到皇上的宠爱。为此,各宫各殿是无所不用其极,后宫险恶也就由此衍生。她自幼受父王呵护,及笄前都生活得无忧无虑,自然不想陷入日夜费心劳神的境地,所以立志云游天下,不愿入宫。

    想起前事,武茗暄不禁在心中苦笑,世事难料,当年的自己,何曾想到会有自愿投身宫闱的一日!入宫还未及十日,她已经遇了不少事,深觉累身又累心。不是没有想过,当时如果不设计让睿扬哥哥认出自己,就安心地在桑府做个丫鬟,是否也算一种清静的归属?可是,没有选择那条路,谁又知晓路的前方是福还是祸?

    武茗暄抬眸,飞快地环视殿内众妃嫔一眼,再次低下头来。如今的她和这满殿的妃嫔一般无异,愿意也好不愿也罢,正如桑清所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是福还是祸,端看自己怎么想,怎么做。

    主意打定,武茗暄微微侧目打量身旁的珍妃一眼,当年之事,菱宛究竟知晓多少?自她入宫,菱宛就主动亲近,这是试探,还是真的只是因为心念“洛怜苏”?

    此时,恰见珍妃唇角扬起一抹乖巧笑容,武茗暄心中一动,既然宫中都以为她与珍妃亲近,那她不如顺势与之交好,寻机探查当年之事。

    待与二位夫人商议好生辰的操办事宜,皇后让众妃嫔各自散去,带着和淑夫人与珍妃去永璋宫看望身体不适的太后。

    一些出身不算太好的新晋妃嫔不知内情,见此还有些纳闷;武茗暄心底却很清楚,珍妃的娘是太后之妹,虽是同父异母,却自幼亲近,如此本在情理之中,不足为奇。

    武茗暄与桑清一同出了幸月回廊,刚上步辇,便见文婕妤从廊内行出。

    见武茗暄似乎有些不快,桑清狐疑地打量了文婕妤一眼,等步辇进入御花园,才低声问:“怎么,你宫里这位不省心?”

    武茗暄稍作思索,吩咐抬辇内监将步辇往桑清靠近些,压低声音道:“她与颜才人同得皇上特许,不奉诏便可入养心殿,想必姐姐是知晓的呵?”

    桑清点点头,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宫里人都传,文婕妤深居简出、处世淡然。”一句说完,武茗暄蹙了眉,“她曾在言语间挑衅与我,行事却不显山不露水。我隐隐有些担心,恐怕她不像表面这般简单啊!”

    “呵,身在这后宫,有几个是简单的?”桑清嗤笑一句,面色一正,“不过……你可是鸣筝宫主位,又不曾与她有何瓜葛,她为何要出言挑衅?”

    武茗暄缓缓摇头,沉默不语。未免桑清冲动,她并不打算将那幅字的事情说出。

    “什么都藏在暗处,反而让人提心吊胆。”桑清沉吟一瞬,“不如,你以皇后娘娘献生辰礼之事找她商议商议,借此探探究竟?”

    武茗暄眸光一亮,点点头,展颜笑开。

    桑清知道武茗暄试探文婕妤,自己不便在场,就自行回了华音宫,只叮嘱她谨慎些。

    武茗暄带着青浅回到鸣筝宫正殿,在正厅坐下,仔细斟酌了一番,便让锦禾去西殿请文婕妤。很快,文婕妤领着宫女云烟跟着锦禾入了正殿,施礼后坐下。

    待小宫女上了茶,武茗暄屏退其他宫人,只留青浅一人伺候在身侧,也不与文婕妤说话,自顾缓缓饮茶。文婕妤没有丝毫不安,静静地坐在下首,端起茶盏时,眼神划过端坐上首宝座的武茗暄,唇角微微上翘。

    “妾听云烟说,昨日送来贺礼时,娘娘已经歇下了。”许久后,文婕妤先开了口,“本该早些送来,可皇上着急要妾誊写圣祖十八戒。一时不得空,这才晚了,娘娘不会见怪吧?”

    这话让静立一旁的青浅都蹙了眉,愠怒地瞪她一眼。

    武茗暄本不打算提昨夜贺礼之事,可听她这么说,也只得努力微笑着说:“不妨,皇上的事才是正事。”

    文婕妤目含笑意,凝目看向武茗暄:“妾拙笔,不知娘娘可还喜欢?”

    武茗暄心头窜起怒火,却还是尽量柔和地道:“文婕妤太过谦了。好诗、好字,特别是那闲章……本宫瞧着心喜得紧。”

    “妾听闻,娘娘在外多年,却不想竟也饱读诗书!”文婕妤讳莫如深地说了一句,轻笑一声,垂眸低语,“就连妾闲章上的小篆也能鉴别,委实不愧是名门闺秀啊!”

    微笑霎时僵在唇角,武茗暄下意识地凛然一眼睇去,但见文婕妤浅笑对视,又垂下了眼帘,心里阵阵发寒。试想,她若真是自幼流落在外,生活凄苦,又怎可能读得懂这诗,还识得小篆雕章?于是,圣选答皇后问,她说识字,却不曾读过任何书籍。为了不惹人生疑,她甚至连写字、进食都换了左手,就怕被人认出字迹。可恨文婕妤以新晋贺礼试探她,而她,竟一时不慎露出了马脚!

    武茗暄正想开口补救,却见文婕妤起身施礼。

    “娘娘,妾能与娘娘同居鸣筝宫也是缘份。”文婕妤唇畔含笑,温温柔柔地道,“娘娘是鸣筝宫主位,妾的心自然是向着娘娘的。妾知晓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可说,还请娘娘放心。”

    经过之前多番看似低调,实则张狂的挑衅后,武茗暄本就觉得这文婕妤行事诡秘,如今见她又做出一副真心投诚之态,更是不懂她究竟意欲如何。

    武茗暄根本不信文婕妤这番话,更担心她会将自己会诗书之事说出去,或是以后用此事来要挟。

    武茗暄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狠色,浅笑开口:“正因本宫流落在外多年,故而回府后,家母才更加费心教导,就恐本宫入宫后被人看轻。”身子微微前倾,深看文婕妤一眼,“能与文婕妤这样的妙人同居一宫,本宫也很是欣喜啊!”

    文婕妤抬眸看武茗暄一眼,目中笑意分明是在笑她说得虚伪,可嘴上却说:“妾自知今日这话说得唐突,娘娘必是难以相信。不过,妾的心究竟是不是向着娘娘,日久自有分辨。”又一欠身,“妾还有事要做,娘娘,容妾先行告退。”

    武茗暄心中烦乱,也没心思再说其他,垂眸沉思间随意挥手,让她自行离去。

    待文婕妤转身出厅,武茗暄抬起头来,看着那一幅丝绣杜鹃宫裙转出百荷影壁,清澈双眸微眯,眉宇间拢起忧色。此人给她的感觉是飘渺、虚浮的,极不真实。前倨后恭的态度,更让她疑惑。可她在入宫前,从未与之见过,为何文婕妤的言辞间似是意有暗指,甚至对她很熟悉?这……是她多心了,还是另有隐情?

    武茗暄在正厅坐了一日,捧着青浅不时换新的热茶,静静地思索。待简芯前来问膳时,她对怎样在后宫生存,如何查探之前被害之事,又怎样对待宫中众人,心下已有计较。

    兴许是近日事情太多,思虑过甚,武茗暄也没什么胃口,只用了一碗百合莲子羹,便撤了膳。在山客轩小坐片刻,听简芯来报,皇上召了嫣德媛同游御花园。武茗暄心知,若无意外,今夜就是这白氏侍寝。随后,她命简芯备好热汤沐浴更衣,早早便入了寝殿休息。

    翌日,武茗暄于迷迷糊糊中,被青浅唤醒。

    “娘娘……娘娘,再不起就赶不及请安了!”

    睁眼便见青浅焦急的面容,武茗暄心中一惊,霍地坐起:“什么时辰了?”

    “再一炷香便是卯时了!”青浅看武茗暄面色微白,连忙又问,“娘娘,您可是身子不适?”

    “娘娘,您别急,让抬辇内监们行快些,兴许能赶上!”伤势已渐好的翠袖取了衣架上的宫裙过来,手脚麻利地为武茗暄穿戴。

    锦禾领着两名小宫女捧着梳洗的鎏金铜盆和漱盅入内,伺候武茗暄梳洗。

    武茗暄心中焦急,胡乱抹了脸、漱了口,疾声吩咐:“青浅,绾发,快些!”

    待梳妆好,武茗暄带着青浅快步出了正殿,上了步辇,一路上不住催促内监快行,可等她到长乐宫宫门,还是晚了。

    武茗暄站在正殿门外,竖耳听了一下,里边竟出奇地安静。她深吸一口气,在太监尖细的唱名声中,低垂着头迈步入殿。

    满殿妃嫔的视线都投到她的身上,讶异、嘲讽、兴奋……那一双双美目中包含了各种情绪,桑清、珍妃的眼神中却隐含紧张和关切。

    武茗暄往前一看,更惊。白氏昨夜侍寝,怎么今日却跪在殿中?

    未敢多想,她款步上前,屈膝欠身:“妾鸣筝宫妍贵嫔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福润金安,长乐未央!”

    皇后面色如常,淡淡地看她一眼,不唤起,也不责。

    武茗暄候了许久,不闻动静,悄悄抬眸往上偷瞄一眼,顿觉像是回到了圣选那一日,又见到皇后令人心颤的眼神,只是今日,那漆黑深渊的中央不是王氏,而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