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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赏“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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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茗暄与桑清虽性子大不相同,但骨子里的傲气倒有几分相似。当日,在华音宫为情势所迫受了那般委屈,各自心中都憋了一口闷气。如今,终于出了这口恶气,二人顿觉身心舒畅,返回西六宫的路上,笑语不断。

    回了西六宫,桑清邀武茗暄去华音宫小坐。

    估摸着今日会有赏赐下来,武茗暄命锦禾回鸣筝宫去,让陈禄派人去中廊小花园看着,若见赏赐下来,立即来报,以免失了礼数。

    入了华音宫正殿,桑清和武茗暄卸去拘束,手挽手走到东厅坐下。

    待上茶的小宫女退下后,桑清和武茗暄对视一眼,欢畅地笑出声来。

    “真是爽快!”桑清豪爽地拍几笑道,忽又侧目将武茗暄仔细打量一番,打趣道,“暄儿,今日的你倒叫姐姐刮目相看啊!”

    “姐姐何出此言?”武茗暄莞尔,“适才,本应姐姐发话,是暄儿僭越了。姐姐不会生气吧?”

    “又说这些生分话?”桑清佯怒地嗔她一眼,一句说完又端正了面色,“不过,就怕那瑞昭仪没吃够教训,下次还要欺你。”

    “我并非心软想要饶她;只是方才在长乐宫时,皇后虽未明说,可言辞间分明是指责我们刚入宫便惹是非。”武茗暄柔声劝道,“姐姐,你贵为六妃之一,处置一个昭仪身边的宫婢,自是算不得什么。在这档口,我们吓吓她,让她不敢再造次也就罢了。若真动了手,便是驳了皇后的颜面啊!”

    桑清歪过头,笑看武茗暄:“我本是真想好好教训教训,叫她不敢轻看咱们。不过,看你恩威并施,吓得她脸都发白了,也就改了主意。”与武茗暄相视一笑,各自端茶轻抿一口后,蹙了眉,“暄儿,依你看,是谁将那事禀告皇后的?”

    “瑞昭仪是奉和淑夫人之命前来教习,自会将那事上报。看和淑夫人性情温和,想必不会将此事再报皇后,惹我们在觐见之日受训。至于容德夫人那般心高气傲,定也不屑嚼舌根。”武茗暄微微颔首,唇畔的含蓄笑意为并不美艳的面容添了一抹亮色,“若我没猜错,这事儿,只怕还是那瑞昭仪去禀的。姐姐以为呢?”

    “你说的,便如我所想。”桑清微笑点头后,拉过武茗暄的手拍了两下,“暄儿,入宫前,我就担心你性子太柔,会遭人欺凌。刚入宫那两日,先是我宫里的歆德媛,后又遇上瑞昭仪那事,我看你忍气吞声,就更愁了。原本还想着,寻个时候,好好与你说说。现在看来,我是杞人忧天了。”

    听了这话,武茗暄莫名地有些感触,低声问:“姐姐,可是觉得我变了?”

    “这样才好。”桑清撇唇摇头,“我本不愿入宫,你是知道的。至于你心底是个什么想法,我却不知。”

    武茗暄微怔,张口欲言。

    桑清抬手制止,自顾接下去:“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说木已成舟,是好是坏,咱们没法左右。”话锋顿住,直直地望入武茗暄的清澈双眸,“宫中阴暗险恶,远不止你眼见这些。可是,暄儿,我相信,只要你我携手共进,就绝不会被阴暗吞噬!”

    “姐姐……”武茗暄嚅嚅一声,终究什么也没说,郑重地点了头。

    阳光从柏木漏窗的镂空雕花处投入厅内,照暖了二人紧紧交握的手,也照暖两颗挣扎的心。

    见被遣至厅门外守着的香兰、青浅入内,武茗暄与桑清对看一眼,松了手,端坐。

    青浅对桑清欠身一礼后,低声对武茗暄道:“娘娘,适才陈公公来报,长乐宫邹公公已入西六宫宫门。”

    武茗暄微一蹙眉:“陈禄呢?”

    “娘娘放心,陈公公机灵着呢!”一旁的香兰接过话去,“他来报了消息便回鸣筝宫去了,只让奴婢们请娘娘尽快回宫。”

    武茗暄点点头,偏头对桑清道:“若论身份,姐姐在西六宫最尊,邹公公定是先来华音宫。”站起身来,“我也先回去了,明日再过来与姐姐说话。”

    “明日,你就不必过来了,待探明各宫的赏赐,我到你鸣筝宫来吧。”桑清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相送。

    “姐姐留步。”武茗暄微微一笑,施了礼,领着青浅回鸣筝宫。

    赐居西六宫的新晋妃嫔中,除桑清外,便是武茗暄品阶最高。约莫半个时辰后,邹兴庭便领着一众内监入了鸣筝宫。

    “白玉如意平安扣一枚、碧玺玲珑手钏一串、流莹雕花金钗一对、黄铜雕花镀金耳瓶一只、百蝶穿花象牙柄宫扇一对、狐皮二、绮云锦一匹、宫绸两匹、纤花绫五匹、雨浣纱五匹、金线五绺。”邹兴庭高声唱着赏赐物名,内监们依次上前将物件交予陈禄。

    武茗暄行着屈膝礼,站在邹兴庭身前安静地听着。

    “因是皇上钦点,皇后娘娘体恤,特加赐翡翠梅如意一柄。”末了,邹兴庭将物器名册一拢,交到武茗暄手上。

    武茗暄谢过礼,将早就备好的锦囊递上,笑着道:“本宫欲请公公用盏茶水,可又怕耽误公公正事,只好如此略表薄意了。”

    “好说,好说。”邹兴庭接过锦囊,拇指一划,已知里边是十片金叶,脸上浮起笑意,拂尘一搭将锦囊收好,拱手道,“贵嫔娘娘有心了。奴才还得去绮霞宫,就先告退了。”

    武茗暄颔首一礼,陪着邹兴庭出了正厅,让青浅将他送出宫门。

    武茗暄转回正厅,不甚感兴趣地一眼扫过条桌上琳琅满目的赏赐,捻起那翡翠如意翻看。皇后娘娘倒是大方,不知道要多大一块冰种正阳绿的翡翠原石才能做出这翡翠如意。不过,钦点是两位,翡翠如意却不可能两柄,白氏又会得赐何物?

    武茗暄随意地扯了扯唇角,把玉如意放回檀木盒内,对一旁点验、入册的陈禄吩咐道:“陈禄,这些都另起名册记下。稍后,把皇后娘娘的赏赐和原物器名册一起存入宝阁。”

    陈禄恭敬地施礼应下,唤了一名内监去取新的簿册来。

    忽然,厅外响起通报声。

    “翎嫣宫容德夫人礼到……”

    “锦合宫和淑夫人礼到……”

    这两位送的新晋礼,怎的撞一块来了?武茗暄微怔一瞬,连忙领着众人至前庭迎礼。和淑夫人为人谦和,她宫里的人也恭谨得很。锦合宫执事太监肖瑞德候在一旁,一直等翎嫣宫执事太监柳全海送完礼离开后,才上前。

    容德、和淑二位夫人送来的新晋礼倒没什么出奇,不过是按照规制,循例比照皇后的赏赐递减罢了。

    点验入册的事情,都交给了陈禄和青浅一同负责,但凡送人,武茗暄便让简芯去。这厢简芯刚送走柳全海,珍妃的礼就到了。

    “千年老参一支、花鹿茸两对、嘉山冬虫夏草两盒、韶山制地精五支……”

    待承露宫执事太监王晋喜报完一长串礼名,同来的大宫女思怜笑着上前:“贵嫔娘娘,您瞧瞧,珍妃娘娘对您多上心啊!”抬手指向那支老参,“这千年老参还是珍妃娘娘刚入宫时,皇上赏的,娘娘自个儿都没舍得用,看您身子虚、畏寒,赶着就给您送来了。”

    武茗暄走上前,捧起装着老参的檀木盒,欣喜地道:“呀,这参都近人形了。”小心翼翼地将盒盖盖好,对思怜颔首,“麻烦思怜姑娘替本宫带句话,就说,妾感念珍妃娘娘的厚爱,愿娘娘福润安康。”

    思怜欠身应下,等新晋礼交接完,与王晋喜一起领着内监、宫女们离开。

    待承露宫的一众宫人走后,武茗暄抬眼看过数量夸张的珍贵药材,黛眉渐渐蹙起。珍妃没有送她别的东西,可是这样多的药材,实在太惹眼。只怕不消明日,各宫都会知晓她是珍妃亲近之人。如此一来,旁人顾忌着珍妃,便不敢轻易欺她。但珍妃深受盛宠,难免有些眼红之人动不得她,便会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来。往后,言行得更加谨慎了。

    武茗暄暗叹一口气,放下一直捧在怀中的老参,刚吩咐陈禄好生收起来,便闻宫门处又响起通报声。

    “馨墨宫慈修仪为妍贵嫔进礼……”

    武茗暄看着锦禾捧着的两个小匣子,无比头疼。慈修仪真不愧是盐运使的妹妹,这对足金金镯和金钗,成色极好,式样也是极尽奢华。可是,这样的东西,真能戴?

    武茗暄揉揉额,敛去唇畔苦笑,命陈禄照例收好。

    随后,其他各宫也陆续送来新晋礼,大多只是走个场面,送点首饰略表心意,只絮风轩颜才人与华音宫西殿的愉德媛送的礼有些奇特。

    颜才人送了一副棋,红酸枝棋盘不是什么稀罕物,可那两盒黑白玛瑙的棋子却是黑白玛瑙所制,足够新意。

    愉德媛也不曾送首饰、摆件之类的俗物,亲自送来一套经史古籍,黄缃缎面的封,一看就是书香世家才能拿得出的。

    至晚膳时,武茗暄只用了些清粥小菜便没了胃口。膳后,太皇太后、太后的赏赐和其他各宫各殿的新晋贺礼纷至沓来。

    正如简芯所说,太皇太后潜心礼佛,给的赏赐也就是檀香木佛珠一串。武茗暄心中清楚,太皇太后并不是真如青浅所说,是按自己的喜好行赏,而是借佛珠提醒各新晋妃嫔要安守本份,静心伺候皇上。

    无独有偶,太皇太后这看似简单的赏赐含了别的意思,太后的赏赐也是暗藏隐喻。一套女四书,叮嘱各新晋恪守四德,一个黄花梨百鸟朝凤的镜台更是警告她们一切应以皇后为尊,不可逾矩、僭越。

    武茗暄想了想,唤人来撤去了寝殿的楠木镜台,将太后的赏赐换上,至于太皇太后赏的佛珠,她则取来捻在手中。

    如今的后宫,武茗暄的品阶也算高的了,各宫各殿都来送新晋贺礼,虽说不需要她迎来送往,可这一日的微笑寒暄下来,也是累得够呛。

    待到亥时,终于不再有贺礼送入,武茗暄便想歇息了。

    简芯提醒,让她晚些休息,说是刚去打听了,皇上还未定今夜由哪位新晋侍寝。

    循例,其他妃嫔再受宠,这几日,都会歇歇,由新晋侍寝。一众新晋妃嫔也都准备妥当,盼着、候着。可这批新晋,贵有裕妃顾氏,美有嫣德媛白氏,怎么说,第一夜也轮不到她。武茗暄笑着摇摇头,挥手让简芯退下,由青浅、锦禾伺候着梳洗完毕,入寝殿歇息。

    刚要躺下,武茗暄突然想起一事,便问:“青浅,莫不是本宫记错了,今日收的礼,没有文婕妤的?”

    青浅一怔,撇了嘴:“娘娘,您没记错。照说,西殿那位应该亲自过正殿献礼。”偏头轻啐一口,“这倒好,就连使个人来送礼都懒得做么?”

    仍在寝殿养伤的翠袖听了,忿然道:“娘娘,您可不能就这么由着她!若被旁人知晓,岂不是要笑话您?”

    看武茗暄面色不虞,青浅悄悄递过一个眼色。翠袖偏头瞄一眼武茗暄的神色,恹恹地敛了口。

    好歹她也是鸣筝宫主位,别宫都送了东西来,自己宫里的人却没送,这……武茗暄面色一沉,眸中渐渐涌起怒意。

    凭借这几日对宫中诸事的了解,武茗暄知道,像文婕妤、颜才人这样的人,既不可太过亲近,以免她们爬得高跌得重的时候,自己受牵连;但也不能随意得罪,更不可与之为敌。她本想着,以后与这二人见面时谦和以待,做个淡淡之交也未尝不可。哪知文婕妤如此张狂,竟是半点没将她这主位放在眼里!

    武茗暄侧依着床柱,正想着明日是不是唤文婕妤过来请安,却听简芯来报,文婕妤使人送礼来了。微一沉吟,她让青浅和简芯去正厅把文婕妤送的贺礼拿进寝殿来瞧,吩咐她们跟文婕妤的人说她已歇下了。

    很快,青浅抱着一个长条锦盒回来,打开锦盒将盒内的卷轴呈给武茗暄,嘴上说道:“文婕妤的字确实写得好。奴婢在府里时,见过不少名家墨宝,竟还不如文婕妤写的这首诗……”

    话音未落,武茗暄面色骤变,扬手将卷轴狠狠砸向地面。

    “哐当”一声响,吓得青浅立马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