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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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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桑清行典仪去了,武茗暄也没兴趣出去转悠,便在书斋饮茶看书,好不惬意。未时,香兰来带话,说桑清本想领了金册便来鸣筝宫与武茗暄说话,可典仪繁琐,实在太累,就回华音宫了。

    武茗暄让香兰回话,只叫桑清好生休息,养足精神,以备明日的觐见。用过晚膳,她在语风亭坐了一会儿,也早早沐浴更衣,入寝殿歇息。

    好几日没做事,还每夜都由武茗暄亲自上药,翠袖有些局促不安。

    看翠袖脸上的青紫色已消褪,只是红肿还未散尽,武茗暄又命青浅取了药膏,亦如往日般给她敷药。

    翠袖怔怔地看着武茗暄,眼眶红了又红,却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这些,武茗暄全都瞧在眼里,一面好言宽慰;一面暗想,经此一事,她倒更加稳重,这或许便是福祸两相依吧。

    翌日,武茗暄丑时三刻便起,翠袖想上前伺候,她没让,只吩咐翠袖好生休息。青浅领着小宫女锦禾为武茗暄梳洗、换衣。武茗暄对着铜镜细细看过,满意地点了头,让锦禾在翠袖伤势未好之前贴身伺候。

    一番收拾妥当,已是寅时,武茗暄唤来简芯、陈禄简单交代两句,便带着青浅出去。

    不知是真巧还是故意撞巧,当她们行至前庭,文婕妤也出了西殿。见过礼后,二人依照品阶先后上了各自的步辇,出了西六宫,一路沿着红墙甬道,行向东北。

    还未过端和门,香兰忽从后方赶来。

    “奴婢见过贵嫔娘娘。”香兰屈膝作礼,待武茗暄唤了起,又道,“丽妃娘娘请您慢行一步。”

    武茗暄扭头往后方看去,只见桑清微笑招手,再往后是两顶并行的步辇,坐着歆德媛和一位陌生女子。淡淡一笑后,她命人放下步辇,携文婕妤上前见礼。

    那女子也已下辇,向武茗暄作礼,圆润的嗓音唱道:“华音宫西殿愉德媛见过贵嫔娘娘。”

    一旁,歆德媛撇撇嘴,扭捏地下辇,与她一同施礼。

    武茗暄和善地笑着唤起,像是已经忘记初入宫那日的不快,只是多看了愉德媛一眼。听桑清说,她本生性活泼,却因不喜繁琐礼仪,于是大多时候都呆在殿内研读经史,所以武茗暄还是第一次见到她。

    彤色云锦宫裙就和愉德媛的笑脸一眼,能暖到人心里去,一对水亮大眼因着笑容像豆角一样弯弯的。武茗暄暗暗摇头,这般灵动的姑娘困在这金鸟笼里,真正是可惜了!心中惋叹还未落下,忽见愉德媛目含惊诧地看来,她不禁纳闷,开口欲问,却被桑清打断。

    “你们且先行,本宫与妍贵嫔稍后便来。”桑清微笑扬手。

    众人应声施礼,上辇离去。

    武茗暄瞄一眼四周,见无旁人,俏皮一笑,道:“恭喜姐姐领了金册。”

    “有什么好喜的?”桑清自嘲地笑笑,“走吧,你我同行,也好说说话。”

    桑清就像当初的她,不愿入宫偏又入选,确实没什么可高兴的。武茗暄暗暗叹一口气,遂即上辇,跟在桑清身侧,往御花园行去。

    四月底,正值花好时,各种时令花卉将偌大的御花园妆点得格外喜人。

    今日不比寻常请安,规矩虽是按宫中历制来,可一些台面下的隐晦讲究却也不少。去得太早,少不得惹人寻思,是否为巴结皇后,以便上位;若走在最末,又会给人轻慢之感。

    武茗暄与桑清都是聪明人,两顶规制不同的步辇错开半步,不疾不徐地行着。

    沿路上,有妃嫔浓妆艳抹,连连催促抬辇内监快行;也有些品阶不高的,三两结伴,步行前往。

    看那些步行的宫嫔们额上已有细汗,武茗暄不禁心中暗叹,在这宫里,若是没个好品阶,可真正是事事遭罪啊!她胡乱想着些事情,不时与桑清闲聊两句,穿过御花园,抵达长乐宫东北侧的幸月回廊。

    此回廊延接长乐宫外廊,按规矩,宫中妃嫔均要在此下辇,步行过廊。

    武茗暄与桑清下了辇,相视一笑。二人理了理裙裾,而后桑清先行,武茗暄紧随其后。

    “请姐姐先行。”一道音调舒缓的女声从身后传来,闻者皆觉犹如春风拂耳而过。

    武茗暄与桑清齐齐回头去看,入目第一眼,竟是盛装的容德夫人。二人微愣,侧目对视一眼,目中均有不虞之色闪过。

    “姐姐?”容德夫人扬高下颚,瞄一眼身旁微垂着头的女子,“本宫怕是当不起这尊称啊……淑虽在德之后,可你和淑夫人有协理六宫之权;本宫若应了你这声‘姐姐’,只怕明儿就要被皇后娘娘责罚了。”

    “姐姐说笑了。”和淑夫人温婉一笑,柔声细语,“宫人谁不知晓,皇后娘娘之下,便是姐姐最尊。和淑虽蒙太后恩典,得以协理六宫,却没有半点不尊姐姐啊!”

    容德夫人与和淑夫人的音量不高,可这些话却是一字不漏地入了武茗暄与桑清的耳。二人都蹙起了眉,杵在那里,不知该上前见礼,还是故作不知地离开。

    容德夫人眼眸一转,发现回廊折角处的武茗暄和桑清,左唇角便高高挑起:“尊不尊,自个儿心里才知晓。”目光收回,淡淡地瞥和淑夫人一眼,抬步入廊。

    看容德夫人走近,武茗暄轻轻拉了拉有些愣神的桑清的袖角,恭谨地行礼:“华音宫丽妃(鸣筝宫妍贵嫔)见过容德夫人,愿夫人如意吉祥。”

    “本宫倒是想如意,可眼前总不得清静啊!唉……”容德夫人也不唤起,斜扫她俩一眼,径直往长乐宫行去。

    武茗暄与桑清心中暗恼,却不敢发作,待她去得远了,方站起身来,又对款款行来的和淑夫人施礼。

    “都起吧。”和淑夫人温柔地笑着,抬手虚扶。

    二人谢过起身,跟在她身后行向长乐宫。

    看来,容德夫人与和淑夫人是素有嫌隙,只怕适才那种情形也是常见之事。武茗暄暗自琢磨着,垂眸慢行,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前方那袭粉红曳地云锦宫裙的裙裾上,长睫微扇,掩住深邃笑意。这样挑衅也不见丝毫怒色,这位和淑夫人是真如芙蓉花般柔软美好,还是深藏不露,自有计较呢?

    蜿蜒长廊已至尽头,下了螭头石阶,状如鱼鳞的金色重檐琉璃瓦和注了金漆的椒图雕纹红墙便展现在眼前。

    武茗暄抬眸,这富丽奢华又不失庄重威严的长乐宫,让她的心莫名地颤了颤。

    “锦合宫和淑夫人到……华音宫丽妃到……鸣筝宫妍贵嫔到……絮风轩颜才人到……”尖细的嗓音依先后顺序,依次唱名。

    颜才人,就是和文婕妤一样不必奉诏就能入养心殿那位?武茗暄微怔,顿住脚步,蓦然回首。

    娇柔女子素颜微红,随云髻间斜簪冰糯紫海棠玉钗,襟侧彩绣垂丝海棠一枝独秀,霜白色烟波纹纱裙裙裾随小碎步微摇,彷如潺潺溪泉。她唇含浅笑,抬手扶钗,文雅的气质配上慵懒的姿态,非但不觉突兀,甚至让人赏心悦目。

    好一个不施粉黛而媚的美人!武茗暄暗赞。容不得她多想,立于殿门两侧的长乐宫内监已扬起拂尘,请她们入内。

    武茗暄跟在桑清身后进了殿,脚刚踩上烫蜡见光的金砖,还未来得及打量殿内一众妃嫔,便听门口内监唱道:“承露宫珍妃到……”

    武茗暄垂眸一瞬,回头,露出笑容。

    珍妃的目光刚好划过桑清,落于武茗暄面上,微微一愣后,移步走近。

    武茗暄欠身作礼,还未开口,已被珍妃拉着手牵起。

    珍妃什么也没说,只笑着在她手背上轻拍两下,便往前方走去,对二位夫人见礼后,在置有紫檀木凤纹描金宝座的左下首第二张文椅坐下。

    容德夫人面带戏谑笑容,侧目睇珍妃一眼:“哟,本宫倒没瞧出珍妃何时也这么懂规矩了,竟知道裕妃虽是新晋,却在自己排位之前。啧啧……难得啊!不像有些人……”

    这指桑骂槐的话,殿内稍知内情的,都听懂了。不少人暗暗拿眼去瞧坐在左下首第一座的和淑夫人,却见她面色不改,微笑如旧。

    珍妃面色微赧,乖巧地对容德夫人颔首一礼:“妾牢记宫规,一日不敢或忘。”

    容德夫人轻哼一声,没搭理她。

    殿中,一位身着杏红宫裙的女子一眼瞄过容德夫人和珍妃,勾着唇角,自顾说道:“皇上日日耳提面命,珍妃娘娘这规矩,自然就好了。哪像我们,只能自个儿懂事。”

    武茗暄心中讶异,悄悄抬眼打量众妃嫔神色。久居宫中的妃嫔们或站或坐,有笑着看戏的,也有低垂着头不敢瞧一眼的;但都没有诧异之色,只怕对眼前情形已是见惯不怪了。可新晋妃嫔却不是如此,有盯着足尖却身子轻颤的,也有瞪大双眼往那边瞧的,也有像她这样状似不惊不讶却暗中关注的。

    武茗暄快速地将众人神态收入眼中,对各人性情做了个简单判断,才转眸看向桑清。桑清算是一个特例了,没有显露出半点惊讶之态,似乎也没有抱着看戏的心理,只是微扬的唇角挂着一抹冷嘲笑意。

    武茗暄心中了然,视线不经意地划过一个角落,微微眯了眯眼。那里站着一位被海棠红罗纱宫裙衬得肤如玉脂的女子。她桃腮杏面,五官精致,皓齿轻咬在微启的朱唇上,端的是位绝色佳人。再将殿中众女扫视一番,武茗暄暗暗点头,这位恐怕就是与她同为钦点的白氏,只不知是何品阶?

    同样是钦点,又得肖司宾提醒,武茗暄自然对白氏留了心思,便暗示简芯探了她的底。原来,白氏是工部侍郎之妹,其兄是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在庑殿建筑方面的造诣极高,深得丞相赏识。未见到她时,武茗暄不太相信她真生得绝色丽容;如今见了,才知所言非虚。

    那边绕来绕去的唇舌之战还在继续,可白氏似乎对这一切没有半点兴趣,只是低眉顺眼地站在角落,一双溢满灼灼光华的美目定定地望着前方某处。武茗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禁心中暗惊。竟是上首宝座!难道……

    武茗暄再深看她一眼,垂首蹙眉,思绪尚未转过,太监尖细的嗓音已响起。

    “皇后娘娘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