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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四十、百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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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生在明嘉四十五年的刺杀事件是刘王怀曦治世史上的第一起公然的逆反之举。

    虽然整个刺杀行动以失败告终,但其带来的影响却在暗地里以芬华宫为中心,辐射向全国各地。

    “去查——不管用什么方法。但凡是有一丝关联的人物,都报上来让我知道。”

    刘王陛下昏迷期间,冢宰与台辅摄政,然实际发号施令者,唯冢宰一人。

    待至女王苏醒,恢复神智,调查结果已出。

    “从刺客体貌特征及衣料大致可判断是渤州南栗乡的人……”

    “原因为何?背后可有指使者,究竟是平民自发之举还是与官员有关,这些可都得明确……”

    “……”

    得知讯息后的几个朝廷重臣们聚集一堂,进行了一次简短的商谈。

    而没资格位列其中的官员则循着流言百般向上打探,当真是令才从外地“公干”回来的冢宰大人烦不胜烦。

    主上重伤……令人堪忧……行刺者未留活口……不知还会不会有下一次……

    明明是在第一时间被严实掩盖的讯息,却像一捧窝在手掌中的水,无论怎样合拢手指,那水依然会找到缝隙流泻出来。然后便像是有人在背后刻意推动了一把,一点星火转瞬便成燎原之势。

    从最初的震惊荒乱过去以后,人们便会稍稍冷静下来思考——原因呢?刘王为何会被行刺?几十年来将柳国国情治理得蒸蒸日上、可堪“贤明”二字的刘王怀曦,究竟有什么理由,会在自家王宫大门外被行刺?!

    “我也很想知道是什么理由……”伤口上被裹上新绷带的凌纾一边啃着女官呈上的水果,一边与前来看望的长庚闲话道,“是有多大仇啊,甘冒极可能失败的风险跑到我的地盘上刺杀我——然后果然失败了吧!倘若换个时机换个地方,好好筹划一番,没准儿就叫他们得手了。”

    她一脸“可惜极了”的模样让长庚看着实在是一阵手痒,要不是看在还是个伤员的份上,估计就直接抬手敲下去了。这般事不关己的态度,难道那个卧床养伤前不久还奄奄一息的受害人其实不是她?!

    “你实在闲着无事,不如去批奏折?”长庚瞄了眼她受伤的部位,轻声道:“反正不影响右手活动……”

    凌纾:“……”

    没有温柔体贴百依百顺,只有冷酷无情公事公办。你还是我男盆友咩?简直就是腻歪了几十年预备两看相厌的节奏!

    “不过也怪我……”

    就在凌纾默默自哀之际,那一边长庚的眼神又柔和了下来,其中还颇有些压抑的自责。“倘若不是这次外出台辅将使令全借与我,你也不会……”

    他这话才一提,凌纾便皱皱眉打断道:“不关你事。”

    “……”

    “是我提出的让你带上使令,毕竟你此行甚为重要,容不得一点闪失啊!”

    就在这行刺事件发生前夕,长庚在接手凌纾秘密委派的一个任务后带着少量人马悄然离开国都,而由于使令可以不为人所知的绝佳隐匿性,凌纾便向刘麒借了他的两只使令跟着长庚。一只负责到暗桩无法潜入的地方收集情报,一只负责留在长庚身边保护他。

    “……呃,虽然吧,我觉着你大概是不怎么需要保护的。但自从潍枫接任大司马掌兵权、而你又好似刻意避嫌似的,身边可派遣调动的能人不如往日。我,嗯,总之我会不放心嘛……”凌纾转过头去不怎么想看她家冢宰听闻这话的表情。

    无论对方是一如往昔那般强大得不可摧毁,还是甘为大局自剪羽翼以求稳定,以她个人的角度,她只希望他能够平安无事。

    凌纾作为一国之王,这个身份令她很多时候都需得行事沉稳,顾全大局。于是习惯成自然的,连她的情绪与感情,都一同内敛了起来。这种真情流露似的坦白可谓少之又少,因此当凌纾自觉好像表述过多而略有些不自在地撇开头时,她没有发现那个被“表白”的人在微愕之后,沉默不语地凝望着她。

    那目光一时恍若落满星光的夜海,盛载着许多难以言述的心绪,最终却逐着波浪驶向海的深处,终不见影。

    行刺之事最后在凌纾人无大碍、凶手伏诛的情势下,雷厉风行地收了案。当然,这是明面上的。

    至于暗地里……这留有那么多疑点和槽点的祸事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放过嘛!

    说到底,凌纾借了刘麒的使令不过是她个人一时念起之举,可为何会刚巧在麒麟的使令被外派之际就有人来行刺?这其中当真是巧合,还是说对方找准了那平日里层层人马保护的刘王防护最薄弱的时刻?

    若是后者,那凌纾只能呵呵了。开玩笑,比起那来自远方的生平不详的暗杀者,这种自己身边潜伏着个随时里应外合捅她一刀的小人更加可怕好么!

    还有原因……算了,原因这种东西其实并不重要啦。大街上随便一个路人甲都有可能平白无故地成为凶残暴徒的刀下亡魂呢,凌纾这样的福利与高危并存的身份就更不用提了——绝对是随便呵个欠都能拉到仇恨值的存在。

    ******

    柳国明嘉王朝百年庆典上。

    与许久未曾碰面的邻国王者友人谈起之前几十年前的往事,刘王陛下抚着肩膀上早已褪去伤疤的位置,一脸惆怅地长吁短叹:“唉,我真是个无辜的可怜人……”

    就算是自认在十二国诸王之中不正经排得上数一数二的延王,在面对凌纾这副把装逼当乐趣的模样时,也不由得狠狠地不适应了一把。小松尚隆倚着身后舒适的华丽靠椅,不屑地哼道:“这有什么。我为延王的初期那几十年,可都是就着那明刺暗杀吃饭睡觉的……直到现在,也不是没有。你习惯就好了!”

    你习惯就好了……习惯就好了……就、好了……

    凌纾:“怪不得你一没事就要疯呢,当个王这么朝不保夕的,说不准儿哪一回就防范不当翘辫子了,没有及时行乐多可惜!”

    一旁侍奉的女官听着自家主上如此百无禁忌的出格之言,那表情凌乱的,真是恨不得以下犯上拿起一旁滤下的茶渣子糊住她的嘴。

    尚隆瞥见这芬华宫女官一脸糟心的模样,想到她们家主上估计平日里也没少给她们刺激受,不由乐得哈哈大笑。

    “你啊你……这张嘴怎么就不会随着年月增长而厚道一点呢!”

    凌纾:“我也就只有这点能自找乐子的机会了……”况且,从对方那深以为然的模样就知道,自己其实说的是他的心声嘛。“你别教训我说什么‘为王者当注意礼仪风范’,一般臣下面前我表现得可好了,只有在熟稔亲近之人这里才如此呢!”

    “哎呀,那可是吾之荣幸了。”形容英挺俊朗的延王陛下笑言道,“哎,时候不早了,不如请这位美人女官带我去寻一寻我家那只笨蛋马鹿吧?!”

    凌纾:“……”出访邻国还不忘调戏人家宫里的美女,陛下您的节操呢!

    最终还是凌纾本人陪着去了。

    因为听侍从回报说延麒是前往仁重殿探望自家台辅了,正好凌纾自大典结束后也没见着刘麒,遂一同前往。

    一路上,由招待来宾的掌客殿向位于内宫路寝的仁重殿行去,目之所及皆为整洁大气的玉石铺路,道旁的苍郁绿意间点缀着五色繁花,偶有行走的宫人,无不面容恭谦端肃地向两位王施礼问候。

    尚隆神色轻快淡然地打量着这芬华宫的一景一物,目光由高耸蜿蜒的宫墙一直掠过精巧秀致的亭榭,开口赞了一句:“井然有序,生机盎然……贵国太宰乃良才啊!”

    凌纾闻言一笑,道:“确实,朝中诚然有二三贤臣,是吾之幸。”

    尚隆若有所思,瞥见身后的侍从与他们俩保持着一个足够恭敬的距离,遂有些玩味地同凌纾道:“貌似你的这些股肱之臣、朝廷的顶梁柱们,皆为先王遗臣……小丫头你倒是捡得个好便宜。”

    “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以两人的熟悉程度,凌纾也懒得客气,直言不讳道:“现在能看得见的自然都是好的一面,遥想当初,你能知道我捡的究竟是大便宜还是烫手山芋?”

    同一群性格迥异又个人主见十足的臣子磨合,幸好凌纾既不刚愎自用,也非怯弱短识,不然要么便是君臣对立、要么便是臣大欺主……

    艾玛,那悲催的画面简直不敢想。

    尚隆见她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样,不免又是一阵好笑。

    对于自己的这位在雁国民间也颇负传奇色彩的芳邻,关于刘王怀曦的一干政令以及发生她周边的轶事,作为延王的尚隆可以说是想不清楚都难。

    伴随着雁国度过了又一个安然平稳的一百年,是相邻两个皆由女王治世的国家的崛起。

    “……旧时人们关于女王治国不能长久的观念,要被你和阳子打破了。”

    说来也巧,这两个即位时间先后仅差了三年的女王,在许多方面,还真有着惊人的相似性。同样非土生土长的常世人,同样被先前已然侍奉过一主的麒麟选中,甚至于……庆东国景王身侧有贤名远播的冢宰浩瀚和松伯乙悦的辅佐,而柳北国,刘王怀曦身侧亦有一位声名显赫的绝世能臣——

    柳国在刘王怀曦治世的一百年里,其国情进展远胜于史上任何一段相同的百年。究其根本,是因为高效。身为王的凌纾的诸多为政理念常常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效率被执行实施,从下达政令到布置人手,所有关键离不开一个人……

    “你放下如此大权交予对方,真打算奴役人家然后自己享清闲么?”

    身为君王若只是过分倚重一名臣子,即便他二人之间的关系再怎么殊异于众……

    凌纾眯起眼笑了笑,对他玩笑话底下推心置腹的意味不甚在意,“哎,不是你当年教我的,找个好冢宰少干五十年的么。”

    尚隆:“……”

    所以是他教出了这么个懒货来的?!总有种十分对不起柳国、愧对长庚的感觉啊……

    (未完)

    作者有话要说:

    #半夜偷偷摸摸更文系统1.0#

    ——14.03.28 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