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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沉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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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o-->    红楼幔罗帐,这是最向阳的房间。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正俯身在绣布上穿针引线。她一双清眸显得文雅而薄凉,在这胭脂俗粉之地有些许的格格不入。

    少顷,一条荡波而出的锦鲤就跃然布上。

    春碧端着水盆来“姑娘,沙妈妈刚才来过了。”

    从绣布旁站起身来的女子轻轻一笑,洗面之后,将布巾交还给春碧。“莫非又是哪个大户家的小姐,需要做嫁衣了?”

    春碧皱眉道“姑娘,这次却不是。沙妈妈说要捧一位花魁。可能过几天就要前来与你争夺花魁大典的名额。沙妈妈的意思是,说是让你初时与她争艳,待闹得时候差不多了,再故意输给她的样子。”

    春碧说得时候小心翼翼,毕竟这是沙妈妈让姑娘做陪衬的,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而对于名列四大美人之首,有沉鱼之名的沈碧玉来说,不知该是如何的伤心。沈碧玉轻轻笑了一声,对水挽了个流云发髻。

    然后又坐在绣布之前,开始绣第二条鱼。

    仿佛春碧说得与她毫无干系,可是,当红楼的小厮颠颠的跑上来,递上写有顾盼儿字样的问名帖的时候。沈碧玉便知道,春碧所说的事情还是来了。

    穆云歌穿了一身翠裙,白盛儿立在身后,犹然是白纱遮面。

    她猛然间闻到一股幽幽的香气,抬眼望去,看到一个如玉兰般的女子轻身下楼。

    “红楼沈碧玉。”沈碧玉轻轻见礼。

    “沈姑娘”穆云歌也轻轻回礼。

    两人主客落座之后,春碧看向穆云歌的目光里没有多少善意。这是一个花妈妈打过招呼的花魁,虽然此时容颜的确惊艳,但是在她的心中,没有人能比得上自己的姑娘。

    “不知道盼儿姑娘此来,可有什么事。”沈碧玉静静的开言,听不出嘲讽,听不出威慑。仿佛只是淡淡的,如一缕清香。

    穆云歌没有丝毫的不安,她也微笑着回应。“不瞒姑娘,我家妈妈要我定然争取这次花魁大典的名帖。所以,盼儿别无他策,只好与姑娘商议摘花榜。”

    沈碧玉突然笑道“原来姑娘是要排这棉柳街花榜?”

    “不错,花妈妈让我一定要与四大美人相较。我想不若排一张花榜,也令咱们棉柳街众姐妹受益。而姐姐乃四大美人之首,我与其他三位姐姐平日又没有什么交情,便只好来劳烦姐姐。”

    沈碧玉轻轻品了一口清茶“只是妹妹如果这样做,却要辜负两位妈妈的苦心了。若是花街排花榜,定然要请品书阁,飞凤楼两处世家来此坐阵,一品才学性情,二品身姿容貌。到时候,若是胜负难定……”

    “既然是排花榜,自然要公正,才是我等长久之计。”穆云歌接言道。

    沈碧玉点点头,“如此说来,倒也不失为棉柳街盛事,我这几日就与三位姐妹说去。”

    穆云歌又稍作了一会儿,起身告辞。

    走过小巷的时候,之间旭日丹升,满目晴朗。

    她遥遥得望着东南的方向,不知来了多久,久得仿佛都忘记了真辽都城的样子。

    “盛儿,我想去市坊逛逛。”“好,姑娘。”

    大明的市坊与真辽的市坊果然不可同日而语,诺大的规模,琳琅满目的玩意儿。

    穆云歌被眼花缭乱的布匹绕了心神,心中也略略动了一种心思。自己从小粗布衣服,后来当了官员,要穿着那些官大的官袍。

    如今却是如此的姹红翠绿的衣裙,只是少了欣赏的人。

    “姑娘,买一串吧。这叫琉璃串,很多人都买了送情郎用来做定情的信物。”穆云歌拿起来,那琉璃串是靛蓝色,若是别在腰上,路上即使有姑娘看见了。也知道是有了意中人,便会知趣而退。”

    穆云歌的面容猛的有一阵轻轻的酡红,她没有意识到,在摊主描述的时候她心中一直有一个似乎无比熟悉的影子。

    如果说之前还刻意隐藏,那么在这一刻,她却避无可避,或者说,她也不想继续逃避。

    她远远的看向东南的方向,不论结果如何,也许自己都该表明心迹。

    将那串负载着轻易的琉璃串买下,要转身回青楼的时候,遇到一辆马车。

    马车上是瘦骨嶙峋的流浪者和罪人,拉到街市最热闹的地方,管事的人随便扬着鞭子一下。这些如惊弓之鸟的人们就匆忙下了马车,然后杂乱无章的跪在地上。

    他们是犯了罪责的官员府中人,或者是查没了户籍的流浪之人。

    一旦被抓到了,便统统送到此处,低价卖为下人。很多人都是很多天没吃东西,更别说洗澡。

    因此他们不但面容看上去十分可怖,而且浑身臭气熏天。大多数来逛街坊的人,都掩鼻远离。

    饶是白盛儿怀着感同深受,多望了几眼,可是她如今也是勉强保住自身而已。刚要跟随穆云歌迈动步子。却看见她步锋一转,向那贩卖下人的地方走去。

    白盛儿一愣,但随即跟上。

    那些人见了买主,都露出黑睛白目争相观瞧。看到居然是烟花之地的女子来,虽然知道这里是秦淮河,但是还是有很多的犹豫之色。也有一些闪着光芒一个劲儿往前凑。

    穆云歌目不斜视,只是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一个人。他的头发都快打结了,目光散乱而怯懦。身上的破衣服被风吹起,露出里面精瘦的胳膊和胸膛。

    “这个人我要了,多少钱。”

    管事儿的人见了买主,连忙贴着笑脸过来,顺着穆云歌的手指一看,是个自己在路上捡的,原以为卖不出去的病秧子。心中登时乐开了花,原本伸出三个手指打算说三个铜板,然而眼珠一转,说道“这苦力别看现在瘦得这样,之前可是何侍郎家里的扛把子。只要姑娘那里有足够的饭食,一定能顶三个长工。原本呢,我是打算收姑娘三吊钱。可是看姑娘如此面善,老三我说一不二,姑娘给两吊钱就行。”

    那壮汉说完,一张脸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穆云歌向着白盛儿略略点了点头,白盛儿甩出一吊铜钱。“就一吊,卖不卖。”

    “得了,人您领走。”

    且不管这边厢那卖下人的如何偷着乐。

    花妈妈这日里刚要出门,就撞见顾盼儿主仆领回来一个饿鬼似的人。身上掉下的黑灰还沾了她一个衣袖。

    “啧啧,我说女儿。我们花楼的王二跑起腿儿来就挺利索的,你这是又从哪里淘换来这尊瘟神,我们青楼可没有白饭给这等闲人吃。”

    花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拍打身上的黑灰。

    穆云歌笑道“妈妈尽管放心,这个人其实是我的一位故人。他原本家世也是不错的,还娶了一门好姻缘。可是生性风流,才结婚二月,就跑到秦淮这里鬼混。把随身带的银子都花了,还落魄到这样的田地。我只是嘱咐他几句,让他早些回去罢了。要知道,我的那位好姐妹还挺着大肚子在家里等他呢。”

    花妈妈闻言,倒升起一股正义感来。也不嫌脏,向那人狠狠的呸了几口。

    “妈妈我这辈子没什么嫉恨,最恨人家撇了婆姨自己出来鬼混。你这次遇到我女儿心善,回家之后且都收了吧。”

    穆云歌看着倒有些奇,“妈妈,你不就是做这些花客的生意吗?”

    然而那妈妈很费解的看了她一眼,“女儿这怎么能一样,他们是客人。而他?不是你的同乡吗?”

    好吧,穆云歌表示,虽然有点费解,但还好像有些道理。

    穆云歌原本就是随便编排了一些话应付她的,却没想到花妈妈还如此的有正义感。

    目送他们回了房间。

    那个如同饿死鬼的苦力,一路上都似乎浑浑噩噩的。只是在穆云歌和花妈妈对话的时候眼中似乎闪过晶亮的光。

    一进了房间,那饿死鬼就直扑桌上的糕点而去,就在他狼吞虎咽的满嘴塞着糕点的时候。

    穆云歌慢悠悠的说,“江南王家,最善修葺建造。祖父王训因文字狱牵连,从工部侍郎被罢黜回乡。郁郁而终,后人王仲怒不平,联络叛逆欲反,被查后祸及满门。其参与的族弟三人被杀,另外两个外侄也被流放。

    路经两广,可是前日两广突发洪涝,很多流放的人都被洪水淹没。

    可是我想,一定有水性好的,可以借故逃脱,然后返回乡里。

    王世爻,你说本姑娘猜的可有可能?”

    白盛儿讶异的屏住气息,屋里静的可以听见一根针。

    然后,那个饿死鬼轻轻的把口里的糕点咽下,笑了一下,露出洁白的牙齿。“姑娘,所以,你可是打算押解王某告官。要知道,王某虽然不曾参与谋反,而且因为已经报了路毙,但是如果姑娘能证明王某的身份。那么官府想来也是会打赏一些银钱的。”

    穆云歌笑道“王兄可觉得盼儿是缺那几十两的银钱?”

    饿死鬼答道“那莫非姑娘是缺个长工?”

    小勺子从他进门就在那里赌气,此时再也忍不住了,怒道“你当我是死的?”

    穆云歌笑道“盼儿,不缺长工,不缺兄长,不缺姘头,可是独独缺一样。”

    饿死鬼一边又忘嘴里塞了一块糕点,一边不畏惧的看着她。看她一字一顿的说“我缺一个信使。”<!--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