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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镜寂(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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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彻底——没希望了吗?”嬴川一脸茫然,他抬头看着夜空,乌云深处的月亮开始探出自己的身子,整个世界逐渐明亮起来,圣光普照之下,那金光闪闪照亮的地方却是自己的穷途末路。嬴川看着行动中的林慕,再看看自己这边陡转直下的局面,心中彻底认输了。

    他像是醉酒的失意青年,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刚刚玻璃碎片掉下去的地方,向下面看了几眼。平静的黑色水面像是沉睡中的黄河母亲那么安详,而他则是铸成天理不容的大错且死到临头的浪子,再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怎么可能会出错呢,这不可能啊!玻璃碎片的问题是基于最开始的奠基理论而推演出来的,它的错误不就意味着最初理论的失误吗,可是,到底哪里失误了?

    难不成真的是最基本某些东西被自己搞错了,才会出现现在的死局。就像科学与宗教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观,它不就是由若干年前的“神创论”和“物质说”的简单对立而发展起来的吗!

    虽然现在一死可以了事,但是看起来根本就没有其他人死亡时候的隆重模样啊。人生在世,即使再默默无闻,临死之时也应该有些意义,难不成真像那些一时冲动而剑走偏锋的年少轻狂之人,就这样草草了结自己的一生。

    他再次望向了林慕,心想到林慕一定是个大人不记小人过的人,假定他的计划成功了,那他一定会拉自己一把,毕竟自己真的没有做过伤害他的事情。但要是他失——他一定会失败的,在没有镜子的帮助下这是必然的,但如果他拿到了镜子,会不会就会成功呢?对了,就是这——不对,镜子现在缺少材料,根本无法完成“破镜重圆”,即使给了他也白搭。

    如果我现在向他坦白,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和他一起寻找材料,并让他亲手操作整个实验过程,岂不是一个完美的主意!不仅他能成功,就连我、我——他会相信我吗,相信我的话,我的诚心吗?他会不会认为我在设计陷害他,然后杀……不行,不尝试一下怎么能行呢,或许他这个厚脸皮现在就等我来开口呢!

    嬴川再次开心地笑了起来,他急忙跑到镜子那里,因为过于兴奋与激动,脚下一滑的他趴到在了镜子面前。就像是带着孩子出去的父亲,在危险出现的时候先顾及孩子一般,他急忙爬到了镜子面前,用自己的衣袖使劲地擦抹着镜子,直到它表面没有一点灰尘为止。

    见到镜子安然无恙的嬴川的脸色被惊悸和呵护各分得半壁江山,但当他细看镜子的时候,脸色很快就变成了三分天下,多了一方占据百分之九十九面积的惶恐,因为他发现了那似曾相识的一幕。

    他愣愣地看着此刻在镜子里面站立着身子的平平常常的青年人,脆弱的生命再次被深深的恐惧之海所淹没,喘气都十分困难。那个身影在自己的脑海中有着模糊的印象,像每时每刻都在自己的身旁,却又无法感觉到他的存在,像是影子一般纠缠着自己,带来的全是噩梦。

    嬴川将镜子慌张地扔在地上,不自觉地后撤退了几步,但是他却清楚地看到了在血红色背景下的那个身影绅士般悠闲地蹲了下来,像是不怎么适应这一下子扩大了的距离感,极力拉近两人的距离。

    嬴川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家伙也摸了摸自己的脸,只是这一次嬴川没有像上一次那样扬起嘴角,但对方却欢快地笑了起来。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嬴川知道他一定正在大笑不已。

    愤怒的赢川暴跳如雷,向前一脚踩在了那面即将成型的镜子上,想要将里面的那个家伙活生生地踩死。当他一阵猛跺之后,再次看向那面镜子,却惊异地发现了在那里面鸡零狗碎的竟然是自己。

    血红色的碎片在灰黑色地面上支离破碎,天边的月光一泄而下,画出了一幅斑驳陆离的景象。嬴川在血红色的碎片中找到了自己的半张嘴,几撮头发,还有些手指头和凌乱驳杂的内脏,像是被肢解后的自己躺在自己鲜血形成的血泊之中,在鲜花绽放的刹那间用自己凋零的生命为它献祭。发狠的嬴川的身子迅速地僵住了,他觉得自己刚刚犯了一个弥天大错,而且永远无法弥补。

    他慢慢地蹲下身子,想要看清楚一点,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却看到了血红色镜子阴影后的那个身影站了起来。那一刻,嬴川忽然间出现了一个幻觉,或许自始至终,掌握事情主动权的根本就不是自己,与其说是那个人跟着自己的行动而运动,倒不如说自己是跟着他活动而互动。

    嬴川的视线跟着那个影子的巨大化而逐渐上仰,蓦然间才发现那个影子已经膨胀到了千米之高,他只是轻轻吹了口气,头顶的空间就如同久旱的大地般沟壑纵横,像是刚刚破碎的镜子。

    嬴川一惊,感觉自己眼睛如迷雾朦胧,迅速地揉眼后,再次一看原来的地方却发现天空之中的异象的确是那支离破碎的血红镜子,那个在破镜中依旧完整的影子正对着自己发笑。一瞬间失神过后的嬴川不敢相信地低下了头,发现自己的脚下竟然是无穷无尽的尸山血海——那个曾经在自己的梦境中出现的地方,果然成为了现实。

    “嬴川,你觉得怎么样啊?”清冷且略带嘲讽的笑语在耳边如秋风过境,昏黄肃杀的感觉迎面扑来,从男人的声带中发出的类似于女人的声音在此刻正如催命魔咒一般,勾引着早已不健全的躯体中的灵魂,徒留满地悲伤与失意,“人们总是被名为希望的遥不可及的东西深深折磨着,这比满手鲜血还要握紧全是刺的爱情玫瑰花还要令人绝望,因为你连触碰她的机会都没有!”

    “小王,你到底要干什么?”嬴川稍稍一愣,旋即怒吼道,言语之中的满腔恨意无从发泄。从刚刚到现在,惹自己情绪激动的就是目前和自己不知缘何而置换了位置的小王。嬴川之所以能够认出来,除了身高体型相差无几之外,就要数他穿的这件和小王一模一样衣服,而当他带上帽子将脸遮起来样子与小王形似而神更似,“我怎么会到了这种地方呢?你快放我出去,让我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你无法离开那个地方,这也不是我能左右的了的事情,而且说不定待会儿你还会感激我呢!再说了,谁让你贡献给它鲜血了,这能赖得了别人!”说完后的小王从口袋里拿出一样小东西向嬴川展示着,那是刚刚从嬴川的手中掉进黑海中的玻璃碎片,“你认为破镜重圆是什么呢,我的好哥哥?”

    “你说什么?”嬴川看着小王,就像是看着一个魔鬼一般。他本来还在思考自己什么时候给他贡献过鲜血,却在下一刻被另一个话题给吸引住了。“哥哥”这两个字与“弟弟”相同,对嬴川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能落得今天的下场也与这两个词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这家伙叫我哥哥,难不成他就是弟弟吗,但是他不是说过那个哥哥是虚构的吗——他在骗我!虽然他说假借哥哥之名唤我前来只是他的一个手段,但若是从另一方面来推理,若是唤我前来的是哥哥,那他不就是了吗!

    可是为什么他却唤我为哥哥呢?

    “我们的话不应该这么多,你没有了刀币,也就没有了对这游戏的记忆,我说的一切对于你来说都只能算是耳旁风!”小王将手中的玻璃碎片慢慢地放在那不知怎么已经完好如初的镜子的最后的缺口上,笑眯眯地看着这个最终还是被技高一筹的自己打败的嬴川,悠哉地说道,“石碑上的一系列游戏相互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这个你当然不会察觉到,因为这就是刀币存在的原因!”

    嬴川瞳孔一缩,浑身上下搜索一遍都没找到的刀币最终在小王的腰间找到了,他还看到小王手中的玻璃片和自己手中的那块无异,难道自始至终都是他在戏耍自己,从他找上自己,到他告诉自己那些事情,再就是两人反目,以及这中间出现的摆在自己面前的镜子,都是他一手遮天安排好的。也许刚刚那块无法完成“破镜重圆”的玻璃碎片,也是让他调包了的赝品,要不然自己为什么会失败,镜子为什么会被自己轻而易举地得到。

    但是,小王究竟图什么?

    “你知道吗,其实这个游戏从亘古流传至今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因为这里面有两个会参加每一次游戏的人的存在,也可以说,就是因为这两个人存在,才有了这相互较量和比拼的游戏!”

    “哥哥与弟弟吗?”嬴川瞠目结舌地说道,虽然难以置信,但看样子已不容自己质疑与驳斥了。

    “在亚历山大事件发生的时候,我们就有了这么一个构想,因为猎物和猎人都拥有全部的记忆会增加游戏的时间和难度,所以我们就构思出了刀币这么一个神奇的东西。在那之后的每个游戏中,猎物会失去记忆但携带刀币,一来是刀币可以给他提供一点储存的记忆,二来是作为猎物的象征,容易被猎人发现,可以加速游戏的进程以及戏剧性。”

    “除此之外就是猎人掌握着石碑,可以从历代的石碑之上获取部分信息。所以你——或者说哥哥,就提议说应该再设置一条,允许游戏中出现的记录有一条为假。但是借助这一条记录我也耍了一诈,那就是将刀币的存在性隐藏了,也就是说除了没有刻在石碑上这一条为假之外,其余的全部为真!所以对我来说,只要是携带刀币的人,就是我的猎物!”

    “你以为我会没事闲着约你这个最大的敌人一起商讨有关‘破镜重圆’的事情啊,我只是要确定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哥哥。其实我本来也没有这个想法,就是想着通过迷惑你让你将所有的敌人都解决,最后再将自己送上断头台。那样,我想,在你恢复记忆的时候,一定会羞愧得要死吧!”

    “你说什么,我是‘哥哥’,你在开什么玩笑?”嬴川听着小王的解释,对这个瞬间置换了身份的行为着实不解,“我是来找哥哥的,我是弟弟,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解释清楚!”

    “这还用解释吗?”小王看着嬴川戏谑声响起,“或许是你没有把握住我刚刚解释的重点,但是你一定从中知道了最为关键的一条信息,那就是此番游戏的猎人是弟弟,弟弟是要猎杀哥哥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哥哥喽,是不是?”嬴川大为吃惊地喊叫着,“你在说什么鬼话,我现在连我是弟弟的身份都不确定了,你竟然还说我是哥哥,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把我改变成哥哥了,那这个游戏还有什么乐趣?”

    “当然不是你想的那样喽!”小王继续说道,“不过现在与你说这么多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你是注定没有胜算的loser!”

    “你到底是谁?”嬴川看到小王一副居高临下的霸主模样,立刻绷起了脸,“你不是小王,是不是?一是因为小王那家伙已经死掉了,即使没有死掉,也不可能像你这么活蹦乱跳;二是你的风格和他迥异,根本就不可能是同一个人。你——到底是谁?”

    嬴川紧盯着那高高在上谈笑风生的家伙,虽然不知道面具之下伪装的是谁的面孔,但绝对不可能是面前的这个家伙。

    “我原本以为十年前可以杀掉你,但是不知道那一次为什么会搞错,让你给跑掉了!”小王解释道,“你知道小普的哥哥和婴儿还有小萱一起火葬的时候,为什么会失败吗?你知道秦军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吗?你知道十年前的小萱死亡的真正原因吗?”

    “你说什么?”嬴川栗栗危惧,魂飞魄散一般怛然失色,“这些事情,所有的事情,难道都有联系!而且,都与你有关系!”

    震悚不安的嬴川现在也才终于知道,只是将月亮、七芒星和破镜重圆联系起来还是不够的,还要和这个地方联系起来,那才是寻求最佳解决方案的唯一途径,而现在,已没有人拥有这机会了,这是对自己和伙伴们而言的,或许还有一个人拥有这个机会,就是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家伙。

    林慕看了一眼身后置换了天地的景象,也没多大在意,依旧慢慢地走向自己认为对的地方。

    嬴川快速搜罗着大脑里面储存的所有与这里相关的知识,却没有一个名字能够匹配眼前这个人的身份。忽然之间,他像打了鸡血一样,抬头望着了那个略显严肃的阴影,终于在记忆的某个角落里面找到了他的存在,虽然已经布满了尘埃,但它却连尘埃一并污染,辐射着致命的气息。

    “木林!”嬴川已无法考虑这些事情的科学性,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还有许多未解的新生或积压的问题,但在现实的压迫和冲击之下转瞬间都已烟消云散。

    “哟,你竟然能够猜到!”小王故作惊讶地回应道,抬高的语气却诉说着“我根本就不惊讶,我就知道你会猜到”的事实,“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就没有详谈的必……”

    “有必要,有必要!我还有好多事情不明白,还有好多问题没有搞清楚,我不能……”

    “你以为我会将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告诉你么,对于一个将死之人,你认为还有必要吗,你认为你还有翻盘的机会吗?”也许是感觉在自己说话的时候被人打断是件很不爽的事情,小王也给了嬴川当头一棒,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别妄想了,你就带着这些疑问去转世吧,让自己下辈子别活得这么窝囊!不要再抱有任何的幻想了,你的结局在你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嬴川喉头翻滚,没有搭话。

    血红色帷幕渲染的凄异背景下,小王慢慢将盖住面颊的帽子从头顶摘了下去,渐渐走出阴影的面孔分外妖异,自那熟悉的莹白色映入眼帘之际,嬴川感觉自己的呼吸就要停止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