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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阴阳先生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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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鬼啊!!”农妇见那画里的女人竟然睁开眼,惨叫一声昏过去。农户一手抱住老婆,一手还得竭力拉扯住要挣脱束缚的儿子,吓得脸都白了,三人一体拖拖拉拉就往门口退。

    莫辰眯着眼看算命师,心里竟隐隐有些期待,想看这家伙如何出丑,甚至准备等他吓得扔了那画,屁滚尿流满地爬着求自己伸出援手时,再嘲笑威胁他一番。

    谁料,就在莫辰沉浸在自己的脑洞里美滋滋窃喜时,神棍与画中的女子对视片刻,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语气中连一丝丝惊恐的情绪都察觉不到,甚至连眼神都无比平静。

    “所以你是想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吗?”

    莫辰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那农户更是吓得直哆嗦:“先先先生,你快快快把这妖物除了啊!怎怎怎么还要让它出来!”

    算命师回头看了农户一眼,说得理所当然:“她在这画中困了不少年,当然要适当出来活动活动啊,不然憋坏了怎么办?平时因为怕伤到你们,她也不敢出来,今天趁着热闹,这里阳气盛,她身上的阴鬼之气不会影响到你们,就让她出来和大家说句话聊聊天,彼此认识一下。”

    谁要和女鬼说话聊天!谁要和女鬼认识啊!!谁要管女鬼憋久了会不会出问题啊!农户一度以为那算命师是开玩笑,然而当他看到算命师将手中的画平放在床上,对那画里的女子点点头,说了句“出来吧”,才知道他竟是认真的!

    妈呀,这算命师到底是抓鬼的还是招鬼的!

    看到那幅画表面发出绿森森的幽光,里面的女人似乎开始活动,农户狠狠推着老婆,“孩子他娘!孩子他娘!你你你快醒醒啊,你这是从哪里请来的高人……”怎么感觉和这女妖怪是一伙的?

    然而画中绿光只是微闪了一下,又熄灭了,画中女子朱唇微启,似乎和算命师说了什么。算命师转过身看了眼趴在墙角的白狐,那双狐狸眼睛正幽幽地盯着自己。

    “没关系,他不会伤你,出来吧。”算命师收回目光,对画中女子说。

    哼,出来就一掌拍死你!

    莫辰猜出那画中残魂在和神棍说什么,冷冷地传音过去。

    画里的女人一定听到了莫辰说什么,但也只是沉寂了片刻,画面上的绿光再次浮现。

    “你想好了吗?”就在那画纸上的绿光亮到极致的时候,算命师又问了一遍,然而回答他的,却是一条薄薄的从画纸中脱出的影子。

    那影子先是出来一个头,然后那画上的女人头就消失了,再是出来半个身体,画上的女人又不见了上半身,然后是腿,再然后是脚……

    “妈呀!”农户吓得直接揪着老婆儿子跑出去,慌乱间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屁股摔在地上,他那秀才儿子瞧准机会甩脱他的手,跌跌撞撞就往回跑,嘴里还叫着一个人的名字:“妙儿!妙儿!”

    此时画中的女子已经完全从画纸中挣脱,幽幽一缕模糊的影子漂浮在画幅上空。

    “妙儿……”那秀才儿子跑进来之后,并没有向那幅画直接扑过去,反而收住了脚步,只是安静地站在画旁,怔怔地看着那道浮于半空的倩影,有些呆傻麻木的脸上露出一种莫名的悲伤神情,最后竟从眼中溢出泪水,“妙儿……”

    模糊的影子从画上走下,轻轻落于地面,然后一点点凝实,化出一个穿着绿色罗裙的美貌女子,看上去也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得唇红齿白,头上扎着两个小髻,一双眼眸如秋水,此时却深深凝望着面前那已经一脚迈进阎王府的年轻秀才。

    “阿卿……”女子伸出双手,正要走向秀才,那忽然从昏迷中醒转的农妇恰巧走到门口,一见女妖要靠近自己儿子,便像疯了一般,不管不顾冲过来将儿子拉开,哭喊道:“你这女鬼!不要碰我儿子!要吃就吃我!挖了我的心肝去吧,只求你放了我儿子!”

    “阿卿,是我害了你……”女子见年轻秀才身体像风筝一样,被他娘轻轻一拉,就倒在一边,顿时红了眼圈。

    “妙儿,你真傻,为什么要出来……”

    莫辰舔着爪子,本来想看神棍出洋相,结果非但没看着,反而被糊了一脸狗血情深的戏码,十分不耐烦,悠悠达达走过来就想履行自己的诺言,要一爪子拍死那妖孽,谁知还没来得及走到女人跟前,就被半路上拦腰提了起来,四爪离地在半空晃荡。

    嗯嗯?怎么回事!莫辰扭动身体,回头就看到那面样式古怪的青铜面具,心中大怒,后腿在神棍身上蹬来蹬去。岂有此理!竟敢抱他!他身为堂堂高等妖修,是那么容易就被人抱的么!正想着如何找个机会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愚蠢人类一点教训,却忽然被神棍举起来凑到耳朵边低声说了句话:“阿辰别动,她很快就要形消神灭,便给她这最后和爱人相聚的机会吧。”

    莫辰一下怔住了,狐狸耳朵轻轻抖了下。

    这人刚刚叫他什么?阿辰?

    就连男人活着的时候,也从未这么称呼过他,唯一的一次,是在他弥留之际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叫过。莫辰扭过头去看神棍的脸,可是因为被面具挡住,他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只能盯着他那唯一露在面具外面的右眼,然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个问题,这人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

    那边的秀才被母亲拉得倒在床上,见母亲又要向绿衣女子冲过去,强撑着身体爬起来抱住母亲,对那绿衣女子道:“妙儿,你走吧,别让他们抓住……”

    “阿卿。”女子泪流满面地看着秀才,也说不出别的话,只是一遍遍叫着这个名字。

    “呸!谁是阿卿!你这女鬼认错了人!我儿子不是你说的那个阿卿!求求你放过他吧,你把他害得够惨了!”妇人破口大骂,似乎早就将害怕丢到九霄云外,一边骂一边还啐了那女子一口。那女子连连后退,一不留神站在一片阳光之下,立时惊叫一声,退到影子里。

    农户这时也正从屋外进来,见到此景,急中生智,拿着锄头将纸糊的窗户全部砸开,一缕缕阳光相继洒进来,落在那女子身上,竟灼出一个个破洞,冒出丝丝青烟,女子四处躲藏,最后缩进唯一照不到阳光的屋角,农户和农妇此时也壮了胆子,不管儿子如何拦阻,竟是红了眼睛扑上前,拼命想要将女子头上的茅草屋顶掀开。

    “不!你们不要杀她!”秀才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奈何身子已经虚空,被农户用锄头把架开。

    眼看那女子就要被逼到死路,被阳光照得遁无可遁,面前忽然多出一道阴影,正是算命师挡在她面前,拦住了那一对夫妇。

    “先生!您这是何意!”农妇不解。

    农户却咬牙切齿道:“什么先生!就是这个妖道,将那女鬼从画里放了出来!”

    被这么辱骂,算命师却不气不恼,怀里抱着一只大白狐狸,给夫妇二人心平气和讲道理:“哎,你们这就不对了。这位姑娘害怕身上的阴气伤了你们,特地挑选白日阳气正足时现身,你们怎么能反过来以日光伤她?实在是不厚道。”然后又转身对绿衣女子道:“姑娘,你时间不多了,有什么想说的话就说出来吧,不要留有遗憾。”

    农户却听不进去,拿了锄头指着算命师威胁:“谁要听她的妖言!你要是不让开,我便不客气了!”

    算命师道:“令公子今日之祸,实乃因为一个情字所困。这情劫不解,就算你们让这姑娘的残魂消散,也治不好令公子的病,他还是要死。”

    “你说谁要死!”农户差点一锄头抡到算命师脸上,亏得被农妇拉了回来。

    这时身后的女子从地上站起来,目光在那秀才身上恋恋不舍地停留了一会儿,才看向农户和农妇,“夫人,老爷,我并非有意伤害你们的儿子,我很快就要走了,在走之前,还请先听我将话说完,或许还能救得公子的性命。”

    “哼,没有你这妖精作祟,我儿子就会好!”

    “他现在不是你们的儿子,陷于幽冥幻景,就算我离开了,也不见得会好。”

    “孩子他爹,你先别急,姑且听她说说看吧。”农妇多少对算命师还是有些尊重,此时念及自己儿子安危,便决定先退让一步,扯了扯农户的袖子,又问那绿衣女子:“你方才那句,他现在不是我们的儿子,是什么意思?你口口声声叫着的阿卿,又是谁?”

    “阿卿是我的相公,也是你们儿子的前世。”绿衣女子幽幽开口,说出的话却让农户夫妇愣住。

    接下来这绿衣女子便开始讲述她的故事。原来,她本是一只兔妖,当年才刚刚修出妖丹,却身陷险境,被一个书生所救,从此对书生一见倾心,于是冒险使用了化形咒,变成人形接近书生。妖修使用化形咒期间无法施展法术,而且每隔七七四十九日便要重新用咒,施咒时痛苦不已,要忍受碎骨抽筋之苦,可是纵使这样,她也心甘情愿,只要能留在书生身边,她便甘之如饴。

    也算是上天成全,她以落难女子身份被书生家收留,因为贤惠能干,聪慧貌美,由书生父母做主,为两人结成婚事。彼时正是妖界与人界的大战,但是对于兔妖来说,那些事情却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她只是沉浸于自己即将到手的幸福之中,等待与有缘之人共度余生。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们大婚的当日,化形咒却忽然失灵,她竟在喜堂之上,在穿着喜服披着红盖头的时候,于众目睽睽之下变回了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