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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徐卓然迷茫的样子,徐卓凡稍稍有些动容,快速说道：“你没听过这两句话？”
徐卓然讷讷的摇头，这句话,他从来都没听说过。古书有云：“君子当以德报怨”,儒生就该有君子气度。至于大哥口中的以直报怨，虽然很有道理的样子,但，那是君子所为吗？
徐卓凡的神色越发凝重，不应该啊,就算徐卓然他娘想把徐卓然教成一个傻子,把这些东西让教徐卓然的老师删掉,但在小河村待了三四年,私塾里的先生也该把这些一并教了才是。
然而见徐卓然的样子，显然根本就没听过有这种说法。
什么是儒家，什么是君子，在徐卓然的世界观里完全扭曲。
沉默许久，徐卓凡才道：“《论语·宪问》中有一句话：‘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论语中有宪问这一卷吗？他使劲的摇头。
徐卓凡再次沉默不语，只是脸色看起来比刚才更加难堪。
“那么，‘以德报怨’最先的出处是哪里？”
“‘以德报怨’最早出于《老子》十三章：‘大小多少，报怨以德。”徐卓然道。
虽说是出自道家书籍，可这句话也是儒生们标榜为君子的准则。
徐卓凡心头一震，以德报怨的出处倒是与他所在的那个世界一样。唯一不同的，便是《论语·宪问》这一卷竟然没有了？到底是徐卓然自认为早把论语熟读，哪怕是离开了皇宫，也未曾再看论语，还是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宪问》这一卷。
徐卓凡突然发现，今日徐卓然做出的这件事也根本就不是徐卓然的错，但徐卓然的价值观和世界观还是让他堪忧啊！
“那我且问你，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他问的话，便是《论语宪问》中孔子和他的学生之间的对话。
这一回，可实实在在的把徐卓然问懵了。
这几句话看似简单，却也是儒家圣人和他学生之间的问题，那种高端技术，还不是徐卓然能一时半会儿弄得清楚的。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倘若不用德抱怨，那什么又是所谓的正人君子？
哪怕徐卓然再聪慧，再早熟，现在脑子里也一片浆糊。自他熟读圣贤书，便从未怀疑过，一个君子会用小人所用的阴谋诡计，不管是老师，还是母亲，还是私塾里的先生，都是教导君子该以德报怨，且不可使雕虫小技。不然就会遭世人唾弃。
徐卓凡突然冷笑，“你的母亲窃国，可是君子风度？可是圣人风度？可是儒家风度？你可莫要与我说，她是女流之辈，不讲君子之风！”
徐卓然突然觉得心口一窒，脸色惨白，手脚发凉。这个世上，除了父亲，他最崇拜的人就是母亲，可是母亲却做了天理不容的事情。
只是很快，徐卓然就反应过来，声音越发颤抖，“大哥，你的记忆恢复了？”
徐卓凡的目光挪到徐卓凡的身上看了一眼，随即低下眼眸，“我前几天在山里遇到两个人，他们的对话很有意思，其中有一个就说，弘太子失德弑母，被贬为庶人居皇陵反省，但郁结而亡。你说，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又是一记重锤落在徐卓然的心脏上，他说的事情，毕竟都是徐卓然的亲生母亲和骨肉兄弟。徐卓然，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哪怕在这个时代，十一二岁定亲上战场什么的都可能出现。可对于一个以前是温室里的花朵，虽然受了几年小苦，可终究面对的是母子相残的事情。
这种事情要是发生在他徐卓凡的身上，估计早就疯了。
只是徐卓然歪曲的价值观已经根深蒂固，不来一点重药，哪里能重塑一个新的徐卓然出来。毕竟是皇家的人，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血腥的人，这一记打击虽中，但对于徐卓然来说，应该不至于崩溃。
“你的母亲是怎样一个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徐卓然不是傻子，自然很清楚自己的母亲是个怎样的人，但他一直认为，母亲再不好，也是母亲，虎毒尚且不食子啊，何况自己的母亲，曾经的一国之母，再怎么，也不会做出这等违逆天命的事情。
“她现在活得很好，没有遭什么报应，而整个国家，也没有乱，处处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徐卓凡的这句话好似上不接下。
但这样的冲击力对徐卓然来说却大得颠覆了曾经的一切。
兴许是打击真的太大了，徐卓然一脸颓然，“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没关系，往后会慢慢明白的。累了一天，早些睡吧。”徐卓凡的声音也缓了下来。
李家的孩子，在他那个时代的历史中，哪一个不是经历过腥风血雨的，哪个皇帝登基的时候，不是血流成河。
他的那个时代，玄武门之变，唐太宗的几个兄弟都死得差不多，李渊把皇位给了李世民之后还不是郁郁而终。
而李治继位之前，他的大哥李诚乾因断袖的事情，死了。另一个兄弟李泰造反想做皇帝还是死了。唐太宗也就那么几个嫡子，最后也只能选李治做皇帝。到武则天的时候，那更是血腥，李治的几个儿子被武则天要么折腾死，要么折腾残，终于等武则天死了，能做皇帝了，还被自己的妹妹太平公主和侄子唐玄宗惦记着皇位，至于唐朝后期的历史，那就更不堪了。
虽然这个时代的历史与他那个世界的历史记载不同，也发现在武则天之前，那些皇帝做得太顺风顺水，不过这李家的血脉，就没有弱的，一直彪悍，不然那个弘太子也应该不会死吧，毕竟是武则天的亲儿子，怎么也不能随随便便的杀了。估计是觉得这儿子威胁到了她，这才承受着笔伐口诛的后果把自己儿子给解决了。
至于徐卓然么，从小都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应该也能好好的培养培养。
徐卓然的情绪很激动，可再激动，他却发现，只要抛开那些君子之德，母亲所作的一切好像都顺理成章。
他虽然在蜀中的一个小村子，但小村子里民风淳朴，虽有穷人，但勉强能养活自己。县城里虽有乞丐，但总体来说并没有烧杀抢掠，所有的一切，都很和谐。父亲曾与他说过治世的准则，还有明君和昏君的判断。
他说看国中百姓们的生活，就能知道这个国家的帝王到底是明君还是昏君。
但他也不愿意承认自己从小就被母亲蒙在鼓里，兴许以他的智慧，也早就猜出来为何自己的母亲会如此教育他。
倘若父亲没死，他继续这么下去，往后定会成为一个傀儡一样的人吧。倘若母亲那个时候就有窃国的想法……
越是这般想，徐卓然的心绪倒是不激动了，却也后怕得很。倘若真是这样，那么他的母亲所作的事情，全都是小人逆贼所作的事情。
但这种事情，哪里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接受得了的。
徐卓凡估摸着今晚上徐卓然肯定是睡不着。好好的整理了一下论语宪问的记忆，发现自己还能记得整篇论语，便打算今晚上把论语好好的跟徐卓然说说，就当是听故事也成，反正论语中孔子和他学生之间的问答，比较像故事。
只是这一次，徐卓凡温柔多了，所说的故事跟徐卓然平日里所认知的道德观之类的东西比较接近，但那也只是比较接近而已。
不过徐卓然最爱听的还是徐卓凡说的那句话：“不管是阴谋还是阳谋，只要不存真正的害人之心，你就是一个君子。一个真正的君子，该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懂得如何面对敌人和恩人。”
不过还是有好多话徐卓然觉得不靠谱。
“大哥，为何我觉得你所说的，就是一个十足的阴险小人。哦，不，应该是一个十足的伪君子，根本就没什么大义。”徐卓然忽的说了一句。
徐卓凡一梗，对于大义这东西的理解，徐卓凡一直都是以本心来判断。他心中的大义，也不过是救治天下所有人。
至于其他在历史上见过的什么为国捐躯，跟恶势力斗争而身死之类的，还真的从没想过。如果他碰到敌人，绝对会以一个郎中的身份暂时安抚敌人的情绪，保证自己的性命，之后才会想着其他关于民族之类的事情。
果然，他也不是一个君子，如果真要说的话，应该是个伪君子吧。
徐卓凡跟徐卓然二人躺在床上，床头的灯笼一直点着。
徐卓凡目不转睛的望着头顶的纱帐，其实他觉得，他应该也算不上一个彻底的伪君子，只是稍稍有点往伪君子那方面靠。
他转了一下头，看了看旁边的徐卓然，见徐卓然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稚嫩的脸上挂着丁点愁绪的样子，唇角忍不住勾了一下。
其实，徐卓然倒是可以往真正的伪君子发展，不，那不叫伪君子，应该叫做纵横之术。睿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