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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第 1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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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早,天刚蒙蒙亮。城门一开,早已在外头等待多时的农户们便一拥而进,推车的推车、挑担的挑担,预备着去早市上抢占一席之地。

    长安城的新鲜蔬果全是周边地区供应的,这种情况再正常不过。而长安城中大户,除去能从市场上购买时蔬外,也可以让自己信任的佃户每日送菜过来。这不仅可以免去挑拣的麻烦,还很方便。

    以德王府的实力,有这样的佃户很正常。这不,城门刚开没多久,两筐新鲜水灵的蔬菜就被送到了德王府后门。

    挑担的是个三四十岁的农妇。虽然年纪不大,但艰辛的生活已经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肤色黄黑、皱纹遍布,背因为长期挑负重物而微微佝偻着,走在街上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不过她对自己的生活十分满意。种出来的菜,总是要卖掉的;而德王府开出的价格绝对令人眼红,实在是份好差事。她琢磨着,再辛苦一阵子,就能给儿子盖婚房,嫁妆什么的也有着落了。

    “今天也这么早啊,贺娘子!”给她开门的奴仆这么说,侧身让她进门,同时还在不可抑制地打呵欠。

    “是啊,怎么敢叫邱叔等呢?”贺娘子憨厚一笑,便朝着后厨而去。

    后门又吱呀一声,关上了。有两只眼睛在侧面的暗巷中闪着不易令人注意的光,直到后门再次打开、农妇挑着已经空了的两只竹筐出来,才黯淡下去。

    德王府的这一天,依旧和平常没有区别。

    贺娘子抓着扁担两边的草绳,目不斜视,按着自己习惯的路线走向西市。儿子想吃鱼,她又正好领了钱,那就买条回去红烧。所以,等她再从西市离开时,竹筐里便多了一条荷叶包着的新鲜鲫鱼,鱼尾还在不甘心地扑腾着。

    长安的十数个城门中,延平门离西市最近,也离贺娘子的家最近。她每天都出入,城门的守卫都已经认识她了:“今天改善伙食啊,贺娘子?”

    “是啊。”贺娘子回答道,声音沙哑,像是生病。“靖儿读书辛苦,想给他补补。”

    “你可真是亲娘诶!”守卫视线还落在竹筐里,砸吧嘴道,“当年我娘要是这么辛苦地供我读书,说不定我现在就不用守城门了!”

    “得了吧,就以你那脑袋瓜,还指望高中?”另一个守卫毫不客气地取笑他。

    第一个守卫涨红了脸跳起来:“怎么?我想想还不行了?”

    他们闹将起来,贺娘子插不上话,只得无奈地摇摇头,自顾自地离开了。从头到尾,没人多看她一眼,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包括隐藏在暗处的太子亲信——

    打死他们也想不到,以绝世美貌蜚声全长安乃至全大盛的德王妃元非晚,会扮成一个邋里邋遢的穷苦农妇啊!

    而此时的德王府里,真正的贺娘子坐在客房榻上,只觉得浑身局促。

    王妃娘娘要她帮一个忙,事成之后必给重酬,她答应了;当然,就算没有重酬,她也会答应,因为德王府实在是个好主顾,她不想失去。

    只不过,她在德王府住几天便能拿到一大笔钱,这忙未免太好帮了吧?还住这么好的地方,让她很心虚啊!

    时间缓慢地流逝着。等天边日光愈来愈辉煌的时候,萧欥也出了门,打马去上朝。

    元非晚乔装打扮溜出去的事情,他自然知道。在去皇城的路上,马背微微起伏,他的心也随着颠簸起来——

    夫人现在到哪里了?应该已经出了城吧?西北军驻地很明显,应当不会迷路吧?只要顺利和西北军接上头,那就完全安全了!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萧欥到达了皇宫的永安门。皇城守卫一看是他,即刻让出道来。“德王殿下。”

    萧欥翻身下马,闻言一点头。“我这是早了还是晚了?”换做平时,他根本不需要问这句话;但今天肯定不同寻常,他先给自己做个思想准备比较好。

    “回殿下,不早也不晚。”守卫恭敬地回答。

    萧欥顿了顿。其实他还想知道鱼德威和阴秋来了没,然而不能,问出来一定打草惊蛇。所以他没再说什么,同平时一样进去了。

    今天的朝会,也确实如同萧欥猜想的一样,不可能平静。因为鱼德威和阴秋连夜审讯,舞女很快就不堪折磨,供出了事实——

    她原本属于布德贡赞派往长安街头的那拨宫女,是底层的。然后,最近有人连着好几天给她送信,威逼利诱,让她在宴会上对元非晚动手。她不会长安话,信是用吐蕃文字写成的,极其像布德贡赞的字迹。

    之所以说是极其像,是因为阴秋认为,布德贡赞没有必要给手下的舞女写信,口头说更不会留下痕迹,那就必然是有人嫁祸给吐蕃;而鱼德威则认为,那字就是布德贡赞的,否认这个就是在给吐蕃洗地……

    毫无疑问,掐起来了。两人的观点都十分典型,代表着他们的站派以及身后的势力。为了个秦王和江王争取上位的机会,阴秋想把祸水引到太子身上;鱼德威自然不想看到太子被牵连,故而一口咬定全是吐蕃的错,怀疑这个的人都是想要挑拨离间!

    一时间,朝堂上热闹得就像菜市场,吵得不可开交。等他们终于想起御座上的皇帝这回事时,冷汗刷的就下来了——

    救命啊,皇帝大大您就冷笑着看我们吵架吗?这是要发飙了吧,一定是吧?好可怕!

    于是,回过神的大臣们一个接一个闭上了嘴,脸色变来变去,精彩缤纷。能维持平常模样的,无非是没有搅合在里头的少部分大臣,还有萧欥,以及太子和其他三个亲王。大臣暂且不不说,皇帝的几个儿子都没发表意见,显然是因为事情太敏感,不好自己撸袖子亲自下场掐。

    偌大的太极殿上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连呼吸声都好像被放大了许多倍。

    “说啊,”皇帝好不容易才开口,语气轻飘飘的,“怎么不继续说了?”

    这调子明显不对,大臣们各个眼观鼻鼻观心。

    “说起来,今天要讨论的是如何对付吐蕃。”皇帝又道,几乎冷笑出声了:“可让吐蕃人来看看你们……你们觉得,他们会相信大盛能赢?”

    更没人敢说话了。要是他们内|乱,别提打吐蕃,只会被吐蕃打好吧!皇帝最希望看见的就是大盛团结统一,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自相残杀,他们怎么能忘记这么重要的一点?

    “还没动手,就闹成这样。”皇帝冷冰冰道,“这样要如何才能胜过吐蕃,你们告诉朕?”

    被这么接连质问,殿上气氛十分肃杀。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敢动。

    “若是想出有用的建议,那就说。”皇帝敲了敲御座扶手,很不耐烦的样子,“若是没有,今日便到此为此,下朝吧。”

    等等,要是这么下朝,他们以后肯定都会被皇帝穿小鞋的!

    只要带脑袋的就知道,这事儿绝不能如此结尾。

    “微臣有事要奏。”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显然只能是魏群玉。实际上,因为知道皇帝敬重他,从一开始就有人不停地瞅他,希望他来挽救这个局面。

    皇帝看了看自己老师,脸色果然和缓了一点。“太傅有什么看法?”

    “微臣觉得,此事现在要下定论,尚且为时太早。”魏群玉道,“只凭那舞女一面之词及不能确定谁写的信件,不管做出什么决定,都难以服众。”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在“不能确定谁写的信件”上咬重音,但众臣不约而同地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可不就是嘛!当年吴王的事情,不也是这么一封来路成谜、不能确定谁写的信件?虽然后来吴王平反,然而他们还是没找到信的真正始作俑者。没有线索,没有证据,好像就要那么不了了之了……

    和现在的事情联想一下,可以得出个惊悚的推论——

    当年陷害吴王的人,和现今栽赃给吐蕃的人,是不是同一个?

    这想得有些远,至少皇帝看起来暂时不关心。“那你的意思是?”

    “微臣想,吐蕃使团又不会插上翅膀飞了,咱们有的是时间调查。”魏群玉又道,“查清楚后再做决断,也完全来得及!”

    李庭跪坐一边,闻言不由多看了魏群玉一眼。

    话说得很不错,然而不可行。魏群玉到底知不知道,这样做就会给他们留下非常充分的反应时间?呵呵,他们行动秘密,魏群玉是肯定不知道的!

    皇帝似乎在思考。然后他抬起眼睑,却是朝着自己的儿子们。“你们的意思如何?”

    “儿臣附议。”太子第一个回答,似乎完全没听到那些含沙射影的话。

    秦王和江王交换了一个神色,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管早晚、我们都能让太子滚下台”这句话,便也同意了。把皇帝惹急了可不是什么好事,而现在皇帝很明显逼近发怒边缘!该忍的时候就要忍,不然,偷鸡不成蚀把米,就不好玩了!

    萧欥没什么反对的理由,然而萧旸却有点激动。他想说不管是谁都该碎尸万段,然而这种情形下太不适合这么说了,只得憋了回去。“儿臣也附议。”

    皇帝的视线来回逡巡,在某个方向停留得特别长久。“那就再查!”他还想说点什么,却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如果他所料不错,今日夜里便能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