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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寻找不到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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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莎的三王子从小就是个乐天派,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向来就是坑死别人不偿命自己万事不沾身的主儿,身上好像自带情绪过滤器一样,别想在他身上找到些能隔夜的阴影。近三十的年纪还整日笑呵呵得仿佛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似的,可算是活泼跳脱至极一个称职吉祥物。

    这样一个人,找到奈登的时候浑身上下不修边幅。衣服脏的就不用说了,头发凌乱胡须未理,脸色惨白得几乎叫人觉着是病态,大概是长期处于极焦虑的精神状态下,眼角甚至出现了细碎的皱纹,颓废得像是平白苍老了十岁。

    他是来寻希瑞尔的。可惜这些年希瑞尔在国内停留的时间少之又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世界各地乱跑想联络到他都是件艰难的事。艾伦是在走投入路的情况下来找的他,无论如何,虽然不知道身为希瑞尔贴身管家的奈登这次怎么没跟在希瑞尔身边,而是留在白色城堡,但他肯定现在有方式能最快找得到他的,也就奈登了。

    当然,因为某些意料之外的变故,希瑞尔是真的失去了联络。待到他脱离困境得知这边的消息时,艾伦已经等得要发了疯。

    他甚至不等希瑞尔抽出时间听他讲清楚来龙去脉,问到准确地址之后毫不犹豫奔亲赴机场。希瑞尔在接到奈登的转述后也有些惊讶,随即吩咐奈登安排好航班然后吩咐手下前去迎接。

    艾伦作了伪装,他名下的私人飞机早被无孔不入的狗仔摸了个透,事出紧急也来不及作别的安排,走的渠道自然是希瑞尔那边的,倒是一路顺畅。英格兰到西班牙之间的航程也不长,希瑞尔听到汇报说人已经到了也没什么意外。只心中有些好奇,艾伦的没心没肺是出了名的,能叫他如此伤心的事会是什么?

    温蒂夫人正在花圃间侍弄她娇惯的蕙兰。这是来自东方的驯化野生种,年前希瑞尔赠送她的,环境的改换几乎叫它一蹶不振,温蒂夫人心疼极了,简直废寝忘食照料亲人一般养着这几株兰花,终究给养活。然后她自花圃中一抬头,看到匆匆进门来的客人,吃了一惊。

    英伦的王子殿下,纵然样子着实狼狈了些,但她怎么可能认不出?

    艾伦看到温蒂夫人,也是愣了愣。这位夫人在上层社会很有名,而且还是希瑞尔勉强算得着的桃色新闻主角,他怎么会不认识!只是确实近来少有她的传言,没想到原来她……卧槽她怎么可能在希瑞尔这里?!

    花圃间衣着朴素的美人笑着拎起裙子对他一礼。艾伦也就略尴尬地欠身回了一礼。转身再往里冲的时候好歹收了几分气势汹汹之态。

    到底是艾伦,才端庄了几步进了门就原形毕露,连酝酿满腔的愁绪都没压抑住八卦之心,急吼吼往希瑞尔那里跑:“希瑞尔希瑞尔!”刻意压低了声音,“你跟温蒂夫人……”

    声音戛然而止,脑海不敢再跑马。因为希瑞尔凉凉瞥了他一眼。

    艾伦讪讪笑了笑,然后眉头又给拧紧了。他的模样看上去着实不好,安静的时候,眼底里那种近乎绝望的悲戚几乎都能化成实质漫出来。这样的情状,别说那些不了解他的人会惊讶,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希瑞尔都觉得不可思议。

    “发生了什么?”希瑞尔直截了当问出口。

    艾伦深深吸了口气:“帮我找个人。”

    希瑞尔停顿一下:“谁?”

    艾伦用手狠搓了一下脸,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可是连声音都带着颤抖:“我不知道。”

    希瑞尔抬头看了眼,手下会意地躬了躬身,转身往客厅的酒柜走去。

    最烈性的威士忌,艾伦一口就喝干,把酒杯放回到茶几上,才算是冷静下来。

    “意大利……我知道你的人脉更多些,希瑞尔,帮我找到她……求你,帮我找到她。”

    他用的是“她”,让他这般苦恼的是个女人,这对于艾伦来说实在是有些反常。

    希瑞尔隐约能猜得出来是怎么回事,但还是保持沉默,听艾伦断断续续——因为情绪有些不对,甚至是语无伦次地——把整件事讲了清楚。

    事情要追溯还要到去年秋季的佛罗伦萨音乐节。尤莱亚所在的乐团受邀参加,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是尤莱亚首次被提到首席小提琴手的位置……对,当年他感兴趣的是大提琴,因为大提琴实在太笨重,带着不方便不符合他预期,到维也纳没多久就换成学小提琴……他确实是有这个天赋。但这次音乐节也算是他事业的一个突破,可巧除了艾伦所有人都腾不出空,没办法艾伦只好赶去给弟弟捧场……然后遇上了这辈子的劫难。

    这个世界每天都会发生无数场邂逅,无数场别离,却始终与温莎的三王子没有任何关系。他有情人,却没恋人,他不是单身,却从来没有想要结婚的念头,爱与性分离的概念在他身上印证无误,可是自从先前他与爱尔兰的伯爵小姐多丽丝分手之后,狗仔都已经很久没有挖掘到艾伦身上的桃色新闻。当然,这跟王储查理德的洁身自好又不相同,他只是懒得与人虚与委蛇,从未懂得爱情是什么,更不觉得这该是自己生命的必需品。

    可惜他终究还是遇到了那么一个人。

    “不漂亮,真的不漂亮,就像个男人,”艾伦死死捂着眼睛,泪水仍旧渗透指缝流了下来,“可我还是喜欢她,哪里都喜欢。”

    艾伦说他丢开保镖一个人逛街,躲狗仔撞进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巷道,找出路的时候看到从某间房子里走出一些大晚上穿黑色西装白色手套还戴着墨镜的男人。他虽然身为温莎王子,却极少接触这方面的东西,一时还看不懂,直到其中一个黑衣大汉对着他举起手-枪,他才陡然醒转冷汗落下。

    明白是撞见了某种暗下交易的现场,但他没被灭口,从房子里走出的一个人抬头望见这一幕,喝止了这些人。

    被另一些戴墨镜黑西装簇拥着的人,个子稍矮,同样是一身黑西装,但肩外还罩着一件大衣,肤色也显得过分苍白,显然是身体不太好。半长的头发用发蜡尽数梳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叫她看上去简直跟个男人一样。鼻梁高挺嘴唇浅薄,甚至眉眼间看起来都英气勃勃,虽然带着稍许病态,却无任何虚弱之感,反倒更觉得气势充沛。

    艾伦一眼就看呆了,但是那群人谁都没理他。那个穿着男装的女人侧过身,跟屋里走出的一个中年男人握了握手,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走下台阶接过手下递上的礼帽,低下头戴上帽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艾伦失魂落魄回到住处,不仅没有逃了一命的刺激跟幸运,反而莫名地失落。所以几日后在美术馆看到停在一副印象派画作前伫足观赏的男装丽人时,他一下子就冲了上去。

    “黑手党,”希瑞尔平静道,“意大利最有名的黑暗人群。”

    “我当然知道!”艾伦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我知道不对,可我就是控制不住!”

    最错误的相遇,最愚蠢的接触。音乐节要持续一个月,艾伦本打算在听完尤莱亚的音乐会之后就离开佛罗伦萨,但他死活就在那赖足了整个月。

    而那个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也停留在佛罗伦萨很久。

    那段时期佛罗伦萨的人不是一般的多。但艾伦就是可以一个一个旅馆地寻过去,他要掩饰身份不好太高调,只好用最笨的方法。那么多黑西装的人目标应该挺明显。他找到了,然后用各种拙劣的手法与她巧遇。

    爱情到底是种什么东西呢?像是种无解的魔力,吸引着你的注意控制不住地投注在她身上,她的一举一动都能在你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的一言一语都能叫你百般情绪随之忧喜。

    艾伦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同伴或者说保镖对着他毫不掩饰的杀意,也知道对于这种身份的人来说,他这样的靠近意味着什么。可他就是提着小命这么一次又一次不顾一切地走上前去,像是追逐着光明的蛾子,有时候早晨醒来都要忍不住热泪盈眶,感谢上帝让自己遇到这样一个人。

    “希瑞尔,你知道我最喜欢梵高……”艾伦吸了吸鼻子,湿漉漉的眼睛叫他看上去还是孩子一般的可怜无辜,“梵高写给弟弟提奥很多信,有一封里写到这样一段话……”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能看到烟……但是总有一个人,总有那么一个人能看到这火,然后走过来陪我一起……”他哽咽着说不下去。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他的火,我快步走过去,生怕慢一点他就会被淹没在岁月的尘埃里,”希瑞尔缓慢地念道,替他将这段文字说完,“我带着我的热情,我的冷漠,我的狂暴,我的温和,以及对爱情毫无理由的相信……走的上气不接下气。我结结巴巴的对他说,你叫什么名字——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后来就有了一切。”

    “我终于明白这种情感到底是什么……”

    “可我找不到她了——希瑞尔我找不到她了!”

    “我以为她已经开始接受我,可是忽然的,就不见了,”艾伦的眼泪流下来,“没有一点预料,他们就消失了……音乐节还没结束,她怎么就走了。”

    艾伦去了西西里岛,想找到一点头绪。那个人就算不是某个家族的首领,也该是重要人物,不可能一点名气都没有,可是他走遍了所有的酒馆,没有一个肯接受他的委托,他用了他能用的一切手段,还是只能狼狈离开。

    “帮帮我!希瑞尔,帮帮我,”艾伦痛苦地说,这样一份恋情他无法向任何人诉说,更不能借助他们的力量,“你有那边的关系的,对不对?帮帮我希瑞尔,只有你能帮我!”

    希瑞尔坐在沙发上,平静注视着他。明明坐在一个水平线上,却莫名有了一种俯视的错觉。“值得吗?”他说,“在我看来都只是你一厢情愿。”

    “不是!我感觉得到!”艾伦焦急道,“不是的,我能感觉到她是在意我的!”

    “所以,就算找到她又能怎样?”希瑞尔抛出一个致命的问题。

    白黑两道本来就是道宏壑,艾伦的身份又着实敏感了些,他生来就背负着一种无法推脱的责任,而那位黑手党女首领……既然从未开始过,就此了结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我知道,”很久以后,艾伦这么说道,“我都知道的。”

    ——“可我不愿意。”

    “可我不愿啊。”

    “希瑞尔,你也遇到过这么一个人,”艾伦坚定地看着他,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你知道这是怎样一种心情!”

    克劳瑞丝的存在不是秘密,这些人知道,只是从未揭过希瑞尔的伤疤。

    “我能帮你,”希瑞尔最后说,“但我不确定找不找得到答案。”

    艾伦喜极而泣:“谢谢,谢谢!只要能让我再见她一面,叫我做什么都愿意!”

    *

    ……又是佛罗伦萨。

    这个城市,怎么总是会发生这样的故事呢。

    希瑞尔跟黑道方面的接触几乎没有,但是他有灰色方面的渠道。而且从当年的撒弗艾尔开始,意大利的不少势力他都有交往。想查一个人不过是时间问题,而且,有捷径。

    劳伦斯接到电话很是抱怨,希瑞尔安静地等他抱怨完。确实很久没联络,这次难得联系他却是来求帮助的,当然有些心虚。

    “等等,我好像有些印象,你稍等我问问。”

    劳伦斯作为意大利现任船王,大部分势力跟产业都是白的,但尤金家族却也有着庞大的黑手党家底。那边不是他在管,首领却不是他的兄弟就是他的叔叔们,关系极近,他当然见多识广。只是意大利黑色势力中大大小小太多家族了,他一时也想不起来,不过女首领挺少,他又是出了名的情圣,对有性格的女性有所印象也难免。

    果然没多久,希瑞尔手上就有了那位女性的详细情报。

    黑手党家族之间彼此也会明争暗斗争夺生存资料,但对外时时却是难以想象的沆瀣一气。艾伦想从外边查当然麻烦,而且他又不敢大张旗鼓,自然会碰个头破血流。不过他能想到寻求希瑞尔的帮助,方法是对的,却还真不知道是走了一步好棋还是臭棋。

    艾伦已经回国。希瑞尔得到确切资料之后没有直接转交给他,而是亲自跑了趟西西里。

    劳伦斯毫无预料亲自跑过来,不顾那张冷脸,勾着他的肩笑眯眯:“哎呦,久违久违。”

    左眼写着有八卦,右眼写着让我看,脑门上全是快上快上。

    希瑞尔约了那位叫恩里娜的女首领,抵达对方所说的咖啡馆时,身后就死皮赖脸跟了个劳伦斯。

    咖啡馆很小,而且跟大多数意大利店面一样,下午才会开门。希瑞尔走进去,角落里就只有一位客人。

    男装,穿得应该已经算是休闲,头发没有上发蜡,却用皮筋一丝不苟地梳起束在脑后。艾伦的评价非常符合事实,她露出的整张脸不算漂亮,甚至少了些对于女性来说的该是特有的柔和,反而冷漠生硬得像一个男人。

    对方看到劳伦斯,显然是一愣,但是没有什么话语。只是对着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显然是认得这个像花花公子更甚于控制着意大利大部分船业的男人是谁。

    “日安,恩里娜。”劳伦斯用一种惯来的甜蜜口吻打招呼,明明不熟都被他叫得像是旧情人。

    恩里娜连眉毛都没有一根抖动。

    希瑞尔点了杯摩卡,恩里娜面前是被黑咖,显然未加任何东西。

    两个人相对沉默。劳伦斯搞不清楚状况但也不好随便说话,只好无聊地掏出手机来。

    直到告别时,希瑞尔也没说一个字。他只是接过手下递上来一个密封的文件袋,放在桌上慢慢推给了对方,然后起身头也不回离开。

    劳伦斯莫名其妙跟在后面,出了门才开始问:“什么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希瑞尔回答。

    “所以?”

    “是位很出色的女性,”希瑞尔笑了笑,笑意极淡,但好歹也是一点清晰的小小的愉悦,“艾伦不亏。”

    这样的女人,强硬而果敢,永远都知道自己可以要什么,不能要什么,能得到什么,不能得到什么。她不会跨越自己局限的那条线,因为她承担不起到达线的另一边的代价。

    希瑞尔仰头看着西西里的天空,很有意思,连这里的天空都能是这么清澈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