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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兵出逢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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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二章兵出逢义山

    瓦亭,是乌氏县西南的一座小城,刚好坐落在薄落谷的出口,是横穿六盘山脉必经的咽喉要道,论地位,其实不输于高平。只不过,先零羌一心只想只想保住自己的老巢,而瓦亭则是通向汉阳郡的要隘,守之无益,因此就被先零羌给放弃了。

    关羽所部的汉军,在瓦亭进行了一次短暂的休整和补给,这也是他们最后一次的修正和补给了,出了瓦亭,他们便要在无尽的丘陵沟壑中,艰难的行进上三五天,才能走出这一段险阻。

    汉军的骑兵正在抓紧机会喂马,出了瓦亭,他们可就再也没有地方可以补给粮草了,人还好说,真正吃苦头的是马儿,白天要行军,马儿根本没空去吃草,只能在晚上部队停歇下来后,才有时间来喂马。在这种情形下,马儿只能半饥半饱,持续掉膘。因此,临行前让马儿抓紧时间吃顿饱的,虽然于事无补,但好歹也算是有个心理安慰。

    麹义望了望正在喂马的骑兵,眉头一皱,对关羽道:“关破虏,骑兵配备双马,恐怕有些不妥,我们所携带的粮草,恐怕不足以支撑一人双马的消耗,一匹马一天吃掉的草料,可比它能驮载的粮草要多得多。”

    关羽闻言,摇了摇头,道:“单骑耗费的粮草虽然少了,可是,没有替换的马匹,这一路上千里迢迢的过去,马儿的体力也早就消耗得差不多了,到时候,骑着一匹体力衰竭的马儿,还怎么打仗?”

    “那不如减少骑兵的数量,只带一千骑兵,配备双骑,剩余的士兵,全都只配单骑,到了打仗的时候,下马步战即可。”麹义道。

    看到关羽沉吟不答,麹义又道:“关破虏,莫非你担心羌贼皆是骑兵,我方若是步卒,会难以抵敌?这一点关破虏你尽管放心,我久居凉州,对这些羌贼的战法,可谓是了然于胸,以步卒破骑兵,正是我最得意的本领,关破虏若是不信,可听我仔细道来——以精锐步卒顶盾伏于前,执长戟着立于后,其后,张强弩两翼夹承之。若是羌贼欲与我对射,我军则张弩射之,羌贼的弓箭射程不及我军,自然无法抵敌。若是羌贼欲纵马冲击我军,则步卒以大盾护身,抵挡羌贼骑兵的践踏,同时,挥刀砍断敌人的马腿,而后方执长戟的士兵,则用手中的长戟去钩刺敌人的骑兵,如此,便可大破敌军。关破虏,靠着这一套战法,我在与羌贼作战的时候,无往不利,十余年来未逢敌手……”

    关羽看着麹义滔滔不绝的样子,突然觉得麹义变得可爱起来,尽管麹义的年纪要比他大个将近十岁,但在关羽看来,此刻的麹义,简直就像是个毛头小子一般,处处急于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之处。

    “麴长史,你的战法虽妙,可是,就算你用步卒打败了羌贼的骑兵,又怎么去追击敌人呢?”关羽问道。

    “我这不是还留了一千骑兵嘛,到时候让骑兵出击便是。”麹义不服气的答道。

    “在战法上,麴长史的考虑的确很周全。可是,麴长史有没有想过,富平一带的羌贼部落,总共有多少人?分布又有多广?仅凭步卒,哪怕是配有坐骑的步卒,又怎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破各个部落?而且,以我来看,麴长史的这种战法,对箭矢的消耗极大,我们这次轻装简行,长途奔袭,又怎么可能携带那么多的箭矢?到时候箭矢耗尽,恐怕我们就只能重蹈李陵的覆辙了。”关羽劝解道。

    麹义闻言,低头不语,沉思了一会后,拱手道:“这一点,的确是我没能考虑周全。不过,既然要带双骑,那就得想办法,多携带一点粮草上路。”

    关羽点点头,道:“反正前面几天的路程,全都是山路,士兵也不方便骑马,不如就让马匹全都驮上粮草,应该能多支撑一会。”

    做好了最后的准备之后,汉军终于踏上了艰险的路途。出了瓦亭,大军进入了薄落谷,走了半天之后,一座巍峨的雄山,挡在了汉军的面前。

    “关破虏,这里就是我们要过的第一个难关,升头山!”麹义指着被云雾笼罩着的大山,昂然道。

    关羽望了一眼升头山,看着这座高耸入云,又被积雪覆盖得白皑皑的大山,关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此山如此高大,又有积雪,大军如何才能攀得过去?”

    “关破虏放心,此山虽高,但我们又不用去攀爬主峰,怕什么!关破虏请看——”麹义抬手指了下半山腰上的一条条颜色较浅的痕迹,对关羽道:“那里便是上山的路了,虽然狭窄陡峭,但总算聊胜于无。我们沿着这些路,到达半山后,往过一转,便可以到山的另一端,然后依旧沿着这样的山路,就可以下山了。这种来回盘旋的山路,一共有六盘,故而此处又被人叫做‘六盘山’。”

    “传令下去,路滑,让大家小心脚下!”关羽喝令道。

    “去,让将士们在马蹄上包扎一块麻布,可以防止马儿失蹄。”麹义在一旁补充道。

    经历了短暂的停顿,和些微混乱之后,汉军再次踏上了行程。关羽心里略微有些紧张,他双腿夹紧了马腹,小心翼翼的操控着坐骑,生怕马儿一个失蹄,将他给掀了下来。以他的身手,纵然马儿不小心滑倒,他也能及时跳下来,倒是不用担心会因此而受伤。只不过,这样难免会在部下面前有损颜面,还是尽量避免得好。

    关羽转头望了望身后不远处的麹义,却见麹义四平八稳的骑在马上,浑然不把路滑放在心上,显然在这方面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

    就算再怎么小心,路陡雪滑,马儿难免有失蹄的时候。一路上,不停的传来马儿的嘶鸣声,和士兵的喧闹声,行进的队伍,也经常时不时的会出现停顿,显然,被滑倒的人和马,都不在少数。

    “加快速度!”麹义大声喝道,他对滑倒的士兵视若无睹,呵斥道:“赶紧起来,收拾好继续前进!看你长得膀大腰圆的,动作怎么这么慢!是不是跟个女娘似的,还要人过去扶才能起来?”

    看到关羽皱起了眉头,似有不满之意,麹义打马上前,一指天边的太阳,道:“关破虏,日头不高了,照这个速度下去,我们今晚可要歇宿在半山腰了!”

    关羽一看日头,果然已经有些偏西了,于是他带头打马走在了队伍的前方,喝道:“大家加把劲,你们总该不会想大半夜里,在这半山上喝冷风罢?想要有个避风的地方睡觉,想要喝上口热汤的,就快点走!”

    尽管没有入夜,半山上的风已经很大了,吹得士兵们直缩脖子。一想到要这么吹上一整晚,汉军士兵们全都打了个冷战,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

    终于,在月上梢头的时候,汉军爬过了升头山,来到了另一边的山脚下。这一路,还真走得有些人困马乏,刚刚找好了宿营地,就有一些士兵迫不及待的坐下歇息起来。

    麹义一看,正待发火,却听的关羽已经喝令起来:“都给我起来!设好了营地之后,再休息!”

    关羽身边的亲兵,也纷纷上前,扬着马鞭,大声恫吓着,时不时还抽落几鞭下去,终于将坐倒的士兵全都赶了起来。随后,一道道军令传了下去,打水的打水,劈柴的劈柴,生活的生活,煮饭的煮饭,喂马的喂马,放哨的放哨,各项事务都被一条条的分配了下去。

    关羽看着略微有些混乱的营地,暗自摇头,这种水准,可比弘农王府中的郎卫差多了。不过,作为临时征召起来的部队,他们的表现,也算得上是差强人意了。

    再看麹义那边,八百劲卒一声不吭,正有条不紊的做着各自的事情,显然对扎营的各项工作,十分熟悉。

    “这才是精锐啊!”关羽暗叹道,不过,他转念一想,麹义率领的,不是安定的郡兵么?怎么会有如此高的素质?

    “麴长史,你练兵果然有一套啊!就连安定的郡兵,也被你训练得如此整齐!”关羽走到麹义身边,称赞了一声,一方面的确是佩服麹义练兵的本事,另一方面,关羽也想乘机套一套麹义的秘诀。

    “哈哈,这一回,关破虏你可是真的‘过誉’了。”麹义笑道:“郡兵哪能做到如此程度?这八百人,全都是我的私人部曲,里面的士兵都是我家的家奴、佃农,父死子继,兄亡弟补,经过我十余年的训练,才能由此等水平。”

    “哦?那安定的郡兵都去哪了?”关羽惊问道。

    “安定的郡兵,都跟着南容先生去讨伐金城的贼寇了,我手头,就只剩下了千余老弱,要不是有这八百家兵在手,恐怕不等张车骑来,临泾就已经丢了!”麹义傲然道。

    “临泾之围,麴长史所部,恐怕损伤不小罢?”听了麹义的话,关羽竟也渐渐佩服起眼前这个汉子来。不论麹义的脾气有多傲,但他至少是位有胆气的汉子。

    “八百儿郎,战殁了一半。”麹义脸上淡淡的,可是语气里依旧有一股荡不去的伤感:“如今,我这支部队当中,有一半人,是来为他们的同袍、同乡报仇的;而另一半人,则是来为他们的父亲、兄长报仇的!哼,若是上天佑我大汉,让这次突袭可以成功,我定会要那些羌贼悔之不及!”

    麹义的话语深深的震动了关羽。本来,关羽作为内郡之人,虽然明白羌人是大汉的敌人,但是,对于羌人,他却并没有什么切肤之痛。而麹义作为边郡之人,自幼就在汉羌之间的攻伐当中长大,对羌人有着切齿的仇恨。听了麹义的话,关羽才知道,羌人对大汉百姓的祸害,到底有多么的深。

    一阵忙碌过后,营地渐渐陷入了一片寂静,累了一天的汉军士兵,依偎在一起,裹着毡毯,沉沉的入睡了,只有马匹偶尔的几声嘶鸣,才会打破夜空的寂静。

    关羽坐在火边,一会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一会口中又喃喃自语着什么,一会,又抓起一根柴枝来,在地上比划着什么。麹义在一旁看得有趣,问道:“关破虏,你这是在做什么?莫不是在画符念咒?”

    关羽闻言,哈哈一笑,将柴枝扔到一旁,道:“我若说我在写文章,你信不信?”

    “信!信!”麹义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你别说,你刚才的样子,还真像当年在我家混饭吃的那个腐儒,成天说自己有什么‘相如’之才,要作一篇《陇原赋》,名震天下。可惜,都过去好些年了,还是没听说他写出来。他每次在屋中构思的时候,那样子就跟你一模一样,甚是好笑!关破虏,莫非你也有了什么‘赋’?不妨念出来让我也听听?”

    关羽哑然失笑,道:“我又不是儒生,哪里写得出‘赋’来。我是在想怎么给弘农王写战报呢。”

    “战报?那是什么东西?”麹义一听,也来了兴致。

    “战报,就是把行军打仗的各种事情,详细的写出来,比如今天行军走了多少里路,是山陵还是平原,是官道还是野地?有没有遇到风雨?若是遇到了,是如何处置的?在何处扎营?有没有遇敌……等等诸如此类,全都要记述清楚。”关羽答道。

    “记这些东西作甚?”麹义好奇的问道。

    “这个么,一来是写史的时候,可以有更加详实的资料;二来,也可以让后人从中学习行军打仗的具体知识。你比如说今天,怎么在积雪的山路上行军,有哪些经验,又有那些不足,这都要一一记录下来。”关羽说着,苦笑一声:“虽然我也算是读过一些书,可是写这些东西的时候,还是有些头疼。幸好,弘农王说了,不必斟词酌句,修饰词藻,只要用寻常的口语来记述便可以了。否则的话,我可连一句都写不出来!”

    “写史?难道我也能被写进史书去么?”麹义虽然带着疑问,但语气里却充满了憧憬和期望。

    “大丈夫得遇明主,建功于四方,如何不能青史留名?”关羽对此信心十足。三年前,他不过是个贩私盐的亡命徒,如今,却已经官居校尉,爵至亭侯,想起这一番经历,简直如在梦中。方今天下四方不靖,弘农王又正值年少,日后他建功立业的机会多着呢!还怕不能名书青史,与卫霍比肩么?

    看到麹义略有些失落的样子,关羽劝慰道:“麴长史,虽然你现在不过一郡的长史,但你带兵打仗的能耐,绝不在徐公明与我之下,弘农王慧眼识英,绝不会亏待麴长史的。”

    听到关羽的话音里,似乎有替弘农王拉拢自己的意思,麹义不由得心下一动。但是,他转念又一想,如果仅凭关羽的推荐,恐怕还不足以让自己受到弘农王的重视,最好是能在这次奇袭当中,立下大功,这样才能让弘农王另眼相看。

    于是,麹义便只是含混了应了一声,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次日清晨,汉军又踏上了征程。在麹义的指引下,汉军往西行进了一段路程之后,复又折向北方,一头钻进了群山里的沟壑当中。

    望着蜿蜒曲折的山沟,关羽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在里面迷路。尽管手头有麹义画的地图,但是这种粗糙的地图,只能标识大致的方位,真要照着地图走,肯定会迷路。

    只能靠麹义来带路了。好在,麹义的确没有夸口,他对这一带的地形,确实是了然于胸。他带着汉军在这些沟沟坎坎当中,来回穿行,时而往左,时而向右,时而回转,差点把大家晃晕了头。但是,通过各种地理标识的判断,关羽心里清楚,自己的确是在不断的朝着北方行进。

    好在,这些山沟虽然狭长逼仄,又容易迷失方向,但是总体而言,路途还是比较平缓的,没有遇到高山深壑的阻拦,大军行进的速度,比头一天翻越升头山,可要快了许多。

    三天过去了,第四天,大军依然行进在曲折连绵的山沟当中。关羽有点急躁,虽说当初预计的日期,最多需要五日才能走出去,现在还差着一日,但是,面对看上去似乎无止境的山沟,关羽还是有些沉不住气了。

    面对关羽的询问,麹义胸有成竹的一笑,道:“关破虏放心,如果麾下没有算错的话,今天傍晚,我们就可以在逢义山下扎营了!”

    果然,麹义没有说错,当日头西沉,山梁上一片红霞的时候,汉军终于走出了连绵的山沟,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大山,正是逢义山。

    “关破虏,这里可是段太尉当年大破羌贼的地方,今晚不如我们到山上去凭吊下段太尉,祈求他的护佑,如何?”

    关羽闻言,胸中陡然生出一股豪气来,大声应道:“好!今晚我们便去山上祭奠段太尉的在天之灵,让段太尉看看,我们这些后生小子,也不是孬种,我大汉,后继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