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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祭？我可没有如此崇高的梦想。”藤间幸三郎低声笑了起来，“我只是想让世人知道，这个世界就是一个邪恶的世界，美德是不真实的，善与美德的努力是无望的，终将遭到失败和毁灭，而人的罪恶却为人带来财富、快乐和权力。”
他过去所经历过的事情，都在阐述着这个事实。
“萨德的理论在这个世界的确很合适。看来从我这里借过去的书，藤间君有很好地看过呢。”
“‘在我们的同类中有一些这样的人，他们的行为令人震惊，遭人蔑视……’”眉眼里带着清浅的笑意，银发青年缓声继续道：“或许，藤间君的艺术在他人眼里看来是恶魔的行径哟。”
“自然赋予了我野蛮与血腥的性格，这就是生命的本来面目。恶魔？那只是人的本性。”藤间幸三郎用炽热的目光看着面前的银发青年，在偶然遇到槙岛圣护之后，他的世界才终于变得豁然开朗起来，只有槙岛圣护才能够让他的生命里充满色彩。“不想要辜负槙岛的期待——大概这就是我的心情。”
“只可惜，很多人都背叛了我的期望。”听到他这么说，槙岛圣护炸了眨眼，扬起一个露出洁白牙齿的爽朗笑容。
“啊，柴田老师又在和藤间老师讨论艺术吗？”途经的一个女性教师看到两人的时候笑着招了招手。
“是的，关于艺术品的展示方向之类的内容，松井老师有兴趣吗？”
“不不，我还是算了。每次和柴田老师讨论这些都会觉得自惭形秽呢。”
“您说笑了。”
谁都不知道的是，埋藏在简单的话语之下的血腥黑暗。
藤间幸三郎和槙岛圣护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
三三两两的女学生们相互挽着手臂，笑闹着从浅见雅人身边走过。
俊美无俦的青年站在英式校庭的喷泉前，吸引了很多少女的关注，他们不厌其烦地打量着他的仪容举止，然后轻声交谈，偶尔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女孩子们的目光太过明显，浅见雅人想要不去发现都不成，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些什么，任由她们打量着，让自己成为寂寞的少女们交谈的话题。
刚才实在是太失礼了。
不过才见过三次，他竟然在那个人面前再三失态。
想到刚才那人毫不掩饰的错愣惊讶的表情，浅见雅人轻轻地叹了一声，有些自暴自弃地弯下腰撑住了喷泉外围的大理石边缘。
简直就像机器人是程序故障似的，而柴田幸盛就是那个让他发生故障了的小小的病毒。
清澈的水面上倒映着青年有些苦恼的表情。
那是担心被喜欢的人讨厌了的患得患失的表情。
浅见雅人的思维猛地停顿了片刻，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似的，眨了眨眼。
水面上的那个人也眨了眨眼。水面如同镜子一般，将他所有的表情都复制了下来。
不过并没有时间给他深究，下一堂课已经要开始了，浅见雅人把疑问扔到脑海深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朝着礼堂的方向走去。
本来还在忐忑着会不会再度偶遇柴田幸盛，但是上天明显是眷顾着他的，对方明显已经离开，这一点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就算他可以模拟任何感情，但是在柴田幸盛那双澄澈的金色眼眸的注视下，会觉得稍微有点招架不住，而且，再三失态实在是人生中的黑历史，让他恨不得那些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更何况，刚才那句“以身相许“根本就是脱口而出，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那样的话就不受控制地跑了出来。
浅见雅人再度想起来自己刚才在水面上看到的倒影。
他当时并没有模拟人类的感情，照理说应该是面无表情的，但是，倒影中的人的表情却明明白白地写着患得患失的担忧。
就好像他懂得了人类的感情似的。
当然，浅见雅人自然知道这只是一个笑话而已，他现在仔细想想，那时候心里根本没有任何特殊的反应。
应该只是他的错觉吧。
这样下了结论，他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然后推门走了进去，虽然这样的笑容在看到讲台下前面坐着的人的时候顿时有些挂不住了。
槙岛圣护对他微笑。
浅见雅人：“……”
沉默了片刻，最后他只好无可奈何地接受了现实：“……请大家翻到课件第11页，我们继续上一节的课程。”
根据这次亲身经历，浅见雅人不得不承认，学生们对柴田幸盛的评价真是入木三分。
如果不是浅见雅人脑海里有大量的资料，而且已经习惯于每时每刻都在伪装的话，大概也会被那个男人犀利直接的问题问到手足无措，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有些捉襟见肘了。
还好课程结束了。浅见雅人如释重负地想到。
“浅见君，很精彩哟。”槙岛圣护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笑声道。
“我可是胆战心惊地讲完了。”浅见雅人叹息了一声，“幸盛你提出的问题可是给了我很大的压力。”
槙岛圣护莞尔，“不要说的我像是洪水猛兽一样可怕啊。因为和浅见君交流真的非常愉快，所以稍微多说了些。现在的社会里，读过这么多书，而且每个方面都会涉及的人实在太少了，简直就好像遇见了知己。”
“我没想到竟然能够从幸盛口中得到这么高的赞美，真是不甚荣幸。”
脸部的每一块肌肉、肢体上的微小动作都完美无缺地表现出来了忐忑不安的情绪，但是又难以掩藏眉眼间被夸奖的喜悦——这是一个无可挑剔的表情，那种纠结的情绪被很好的表现了出来。
槙岛圣护用金色的眼眸盯住了对方的双眼。
浅见雅人的双眼是就算东方人也很少有的纯粹的黑色，那纯粹的色彩深邃迷人，带着一种别样的诱惑，就这么直直对视着，似乎要把人的灵魂都吸引进去似的。
这是一双让人恨不得挖出来收藏起来的眼睛。
被他看着的浅见雅人突然感受到一种异样感。
怎么说呢……并不是从对方的表情动作里看出来的，而是一种潜意识的感知，没有任何依据的。
被那双金色的眼睛注视着的时候，让他在瞬间觉得毛骨悚然，然而马上这感觉又消失了，对方已经移开了视线，瞳孔里依旧是一如既往的饶有兴趣的柔和笑意。
“当然，我可是对浅见君很感兴趣的。”槙岛圣护露出暧昧不明的笑容，“有机会的话，还真想和你来一次彻夜长谈。”
“现在也到了午休的时间，有没有兴趣一起出去？——如果幸盛你有可以推荐的地方就更好了。”浅见雅人顺水推舟地邀请道。
“既然浅见君都这么说了……”
声音充满质感的磁性，槙岛圣护微笑道，但是还没有等他说完，浅见雅人身上的终端就响了起来。
“抱歉，我接一下电话。”在看到屏幕上的人名是禾生壤宗的时候，浅见雅人低声对槙岛圣护说道，然后走开了一段距离才接通，“禾生局长。”
“特别派遣监视官，浅见雅人。”坐在厚生省公安局局长办公室里的中年女性说道。她的语气平板冰冷，就好像机器发出来的声音似的，会让人觉得极致地不舒服。“有特别的任务交给你。”
“是。”
“你也收到了众议院议员桥田良二在都内废弃区被杀的消息，是吧。”
“是，需要我加入到搜查中吗？”浅见雅人低声道。
刑事科三个科室都已经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就算鞋底磨穿了，也必须尽快破案，不能够让事件继续恶化下去，不然的话，废弃区的重建计划根本推行不了。
“不，”禾生壤宗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下，无机质的淡灰色眼瞳映着电脑上不断晃动的数据，就好像是一个非常逼真的机器人一般。“你单独去扇岛废弃区调查，不管结果如何，如果他们在你之前找到那个人的话，也一定要避免刑事科三系所有人亲手带回凶手。”
闻言浅见雅人皱起了眉，“为什么要这样做……？”
虽然知道那件事，但是因为没有得到他工作的命令，浅见雅人并没有多去了解，只知道那个犯人似乎很是棘手，不然也不会好几天还没有调查出来真相。
但是，这个暂且不说，为什么要对刑事科其他人员掩藏犯人？
“你只需要听从命令，浅见监视官。”禾生壤宗冷声道。
“……我知道了。”沉默了片刻，浅见雅人点头。
“希望你能够一如既往地完美完成任务。”
“是，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通话被切断了。
浅见雅人收拾了一下思绪，转向槙岛圣护的时候，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和禾生壤宗对话时的严肃冷凝，“抱歉，我可能没时间和幸盛外出了。”
“浅见君还有其他的工作？”槙岛圣护笑容不变，只是眼里略微地流露出了遗憾的意味，“既然这样的话，也是无可奈何的。”
“抱歉，事出突然。”浅见雅人充满歉意地笑了笑，“不过，如果下次还有机会的话……？”
“当然没问题。”
“那我们下次再见。”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浅见雅人的脸上带上了笑容，他挥了挥手，向槙岛圣护告别。
“请等一下。”槙岛圣护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出声叫住了他。
青年回过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疑惑表情。
“寺山修司曾经说，‘每个人都是他人的代理人’，我觉得这个观点很有趣，下次见面的话，如果可以，我很期待和浅见你来探讨一下。”
浅见雅人面色不变地点了点头，“这的确是很有趣的观点，那么，下次再见。”
直到快要出了樱霜学园的校门，浅见雅人还是在思考刚才“柴田幸盛”的那句话。
每个人都是他人的代理人。
虽然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浅见雅人明白，那个男人绝对不会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难道说，仅仅是三次见面的几次对话……就被那个男人看出来了他身上的不和谐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