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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左晖听了,冷声笑道:“安仁啊安仁,真是枉费你爹为你起名为‘仁’,你可有半点仁慈之心?不仅不仁义,你还忘恩负义,丧尽天良!贤亲王究竟哪里亏待了你,你竟然这般陷害于他!”

    安仁不甘示弱地说道:“贤王谋逆,人人得而诛之!安仁不过是忠君报国罢了,难道这也有错?”

    “哼,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承认贤亲王造反,也不会承认自己有半点谋逆之心。”左晖抬眸看向皇帝,说出了他最不想说出的一句话,“难道陛下也认为,左晖对您有什么不臣之心吗?”

    靖武帝远远地望着匍匐在地上的那个人,那个曾经与他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眼眶突然的湿了。

    不知道为什么,皇帝相信左晖并没有策划这场谋反。

    可他还是要处置了左家。

    十几年前,靖武帝曾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善待左家,将左家扶持为大齐朝的第一新贵。可事情是怎么渐渐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呢?

    皇帝当然不肯承认,是他不够强大的内心让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他的疑心一日重过一日,眼中根本容不得任何比他强大,任何不受他控制的存在。

    既然是他控制不了的,他就要想办法毁掉。可悲的是他从未想过自己可否有半点不足,是否需要改进。

    只要他的威胁死了就够了。

    譬如眼前的左晖。只要他死了,靖武帝和他的子孙在朝堂上就再也不用看左家人的眼色。

    至于兄弟之情,扶持之义,和明道皇权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

    错的是不知满足的左家,而不是他!

    皇帝下定决心之后,他并没有回答左晖的问题,而是顺着安仁的话说:“安仁所言不错,贤王谋逆,无论左家是否参与其中,都理应问罪!别忘了这门婚事可是你们左家一手促成的,你们既然想要富贵,就该承担的起这风险。”

    左晖心寒至极,摇着头失落地说:“陛下不信我也就罢了,难道还不信贤亲王吗?我这个做岳父的都相信,贤亲王为了保家卫国不惜豁出性命,他怎么可能会造反?可陛下这个做父亲的,竟然不相信自己的儿子?”

    “住嘴!”皇帝愤怒地说:“逆子造反,证据确凿,你还要朕怎么相信他?”

    “证据确凿?”左晖挑眉道:“那可否让人把贤亲王带过来,当面对质?”

    “太迟了。”靖武帝闭上眼睛,面色复杂地说:“他已经死在乱军之中了。”

    “什么?!”左晖完全怔住,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比起方才的激动,他好像突然定住了一般,失去了任何言语和辩驳的能力。

    他的脸色面如死灰,眼底仿佛刻着“绝望”这两个字。

    裴子扬死了,那么左家最后一丝翻盘的希望,也没有了……

    突然之间,左晖一个字都不想再多说了。他甚至想让皇帝快点杀了自己,省得他再留在世上受煎熬。

    可是一想到他无辜的妻儿,左晖的心又痛苦的缩紧了。他膝行至皇帝跟前,哀声道:“陛下,事已至此,微臣不求苟活于世,但求陛下念在往日的恩情上,能够饶过微臣的家人。微臣的三个儿子里,两个都尚了陛下的公主,还有一个小儿子,今年不过七八岁,还什么都不懂,如果有什么错都是大人的错,求陛下饶过他们吧!”

    “这……”左晖这么一求,皇帝不可避免的有几分心软了。毕竟他并非丧尽天良,只是本能地想要除掉自己的威胁。

    一旁的楚氏见皇帝动摇,赶忙说道:“万万不可啊陛下!斩草需除根,若是留了左家人的性命,他们想尽方法来报仇可怎么办?谋逆这样的大罪,可是必须诛九族的啊!”

    傅铎在旁都看不下去了,沉声说道:“皇后娘娘为何这般心狠?您膝下的六皇子和左大人的幼子也是差不多的年纪,皇后就忍心杀了那么幼小的孩子?”

    “陛下!”楚氏极其聪明地不和傅铎正面争吵,她依偎在皇帝身边,楚楚可怜地说道:“妾身也是为了咱们的儿子着想呀!一旦您一时心软留下了左家的血脉,将来他们反过来行刺您或者承儿可怎么办?”

    “你倒是提醒了朕,左家长子左恩,奉贤王之名远赴北疆,他手上的三万人马,也不知收不收的回来了。”皇帝思索片刻后,吩咐道:“子琅,你去交待胡择君,让他收拾完尸体后立即领兵追击左恩。若是他不肯束手就擒,便将他就地正法!”

    裴子琅眉头一皱,劝阻的话就在嘴边,可他还是忍住了。现在这个敏感的时候,他必须顺从皇帝的旨意,而不是像裴子扬那样坚持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事实上现在胡择君手上也没剩下多少人了,而且大多是残兵败将。这些人不留着驻守京畿,反倒派出去追叛兵,和送死并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三皇子在这里,肯定还要劝谏,但在场的人都没有开这个口,二皇子也就懒得说什么了。

    事到如今,左晖反倒希望自己的嫡长子有志气一点,既然裴子扬造反的罪名已经证实了,左恩倒不如带着那三万人反了。

    前兵部尚书苏振国告老之后,皇帝答应后封了他一个定国公。苏振国之后便领兵五万,镇守大齐西面与吐蕃比邻的边境。

    苏振国没有儿子,只有两个侄女。一个嫁进皇宫,就是因为楚氏当上皇后自缢的那个苏景妃。另一个嫁进了左家,嫁给了左晖的弟弟。这回皇帝如果株连左家的话,就等于将苏家的人也杀光了,苏振国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如果左恩起兵造反,想来苏振国定会遥相呼应。

    只是外敌尚未攘平,国家先发起内乱……一旦蒙古和吐蕃趁虚而入,大齐的江山还保得住吗?

    左晖又矛盾地想,不然……干脆就这么认了,他死便死了,起码家虽亡,国犹在。

    可他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啊!

    凭什么他们就这么无中生有,陷害裴子扬?

    弃垂成之功,陷不义之名,他们真的……真的好冤枉!

    左晖思及此处,突然一口血吐了出来。

    皇帝见状吓了一跳,竟然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左晖摇了摇头,没有接话,而是自顾说道:“微臣的长子手上有兵,皇上让人捉拿于他,微臣也无话可说。只是微臣的次子左慈并无官职在身,他只喜好吟诗作对,手无缚鸡之力,还望陛下看在三公主的份上饶他一命吧!”

    三公主虽是恪皇贵妃所出,但她性格温柔乖巧,皇帝心里还是很疼她的。眼见着皇帝又要被说动,楚氏只好又一次插话道:“陛下,您可不能被这乱臣贼子所蛊惑了。妾身听说那个左慈最爱结交文人,收买人心,其用心比武将更险恶呢!况且三公主只是与左慈订婚,还没有下嫁,您不妨为三公主谋得一桩更好的婚事呢!”

    这一回不等左晖再给他的小儿子左悫求情,皇后就先说道:“还有那个年纪最小的左悫,虽然还不到十岁,但听说他年少聪明,素有早慧之名,早已记事。陛下可不能把他当做一个简单的孩子看待啊!”

    眼看着皇帝又要被楚氏说动,左晖实在忍无可忍,讥讽道:“皇后倒是清楚左家的家事!”

    “够了!”皇帝十分护短,不悦地说道:“究竟要怎么处置左家,容后再议。左右人都已经抓到了,跑是跑不了的。安仁,你把左晖带下去看好了。告诉刑部的那些人,他们要是敢徇私枉法,放走左家的人,朕就将他们一并株连!”

    “是,陛下。”

    安仁领命而去,最终屋子里就是剩下靖武帝、楚氏,还有傅铎。

    皇帝看着傅铎,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他才好了。要说傅铎造反,实在是没有证据。而且傅铎怎么说也保护了后宫女眷,说起来还有功。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傅铎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他朝左晖离去的方向,深深地跪了下去。

    皇帝一愣,不悦地说:“傅铎,你这是做什么?”

    只见傅铎痛心疾首地说:“启禀皇上,微臣有话要说!今日就算是死,微臣也要说个明白!微臣实在是不能眼看着,眼看着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了这千古第一冤案啊!”

    傅铎话一出口,楚氏便是心中一慌。她生怕傅铎将一切和盘托出,可她很快就镇静下来。因为傅铎不可能那么傻,那些没有证据的话,他就算说了皇帝也不会相信,她反而更好反咬傅铎一口,说他污蔑自己。

    果然,傅铎开口之后,并没有提起五皇子和楚氏。

    他要说的,是裴子扬。

    “陛下,微臣知道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但臣还是不得不说。”傅铎鼓起勇气,扬声说道:“昨天晚上,臣并没有见到贤亲王带兵进宫!从头到尾,领兵的都是安仁一人!”

    “什么?”皇帝大为意外,不敢相信地问:“此话当真?”

    傅铎颔首道:“微臣绝不敢欺君!而且日落时分,贤亲王明明就出宫回府了,也没有在宫中逗留。所以微臣实在想不明白,贤亲王究竟是怎样在乱军中被杀死的!”

    楚氏也知道五皇子并没有抓到裴子扬,此时她心虚的不行,生怕皇帝追查下去,连忙说道:“傅大人后来不是退到后宫,保护女眷了吗?许是你没看到,贤亲王是后来闯进来的呢?”

    楚氏的话,皇帝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可是这一次,就连皇帝都听出不对劲来。

    论来造反者,向来都是冲在最前线的。裴子扬上过战场,并非贪生怕死之徒,他会等到仗都打了一半才出现吗?

    这绝不可能。

    但傅铎的话,皇帝现在又没办法完全相信……

    眼看出靖武帝的犹豫,傅铎忙道:“陛下若是不信,尽管可以询问他人。尤其是那些士兵,底层之人不会说谎。”

    事发突然,楚氏或许可以和安仁他们串好口供,但底下的人绝对来不及交待。

    楚氏听得心惊肉跳,正要出言反对,就听皇帝开口道:“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