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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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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天气阴沉得厉害,狂风不时拍打着外窗,卷起的石块偶尔飞过,惊起屋内几个人的心,都是心惊胆战,红英已经哭红了眼,跪在床边给她擦脚。

    黑云越集越多,长宁靠在床壁上面,又喝了口水。

    她已经完全地冷静下来了,得知她失-身后红英的泪水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当然她是绝对不可能告诉别人那个男人是谁,太医院的御医有知道她身体情况的,也来看过了,因为不想留下什么后患,直接喝了汤药,真苦。

    红英给她擦干水迹,忍不住又落下泪来:“公主为何不说出真相?既然是从十几年跑回来的,那就说明之前也是在皇宫当中,能入宫随意走动的男人有几个,就该让国舅爷找出来以绝后患!”

    长宁砸吧砸吧嘴,浑不在意:“天太黑,没看清是谁。”

    外面风声渐止,紫剑从外面跑了进来:“这天儿越发的不好了,皇上跪了两个时辰了,公主您看,要不要叫起来,晚点再跪?”

    她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罚跪。

    永琰顶撞她,又不知隐忍,她都不用费心给他安一个罪名,直接叫他去跪了列祖列宗。天杀的,每走一步,都像是要劈开她一样的疼,每次一想到那孩子长大以后的模样,都想有抽死他的心情。

    在他小的时候好好教导,长大了又怎变成那样的人!

    就这么一想更是心安理得。

    不知过了多一会儿,外面风住了,黑云黑压压的,红英一直在她身边陪伴着她,她有点害怕外面会有雷电,裹了被子在床边看书,假装平静。

    大雨这就倾盆而下。

    幸好没有打雷也没有闪电,她微微松了口气,听着外面的雨声又不想动了,因为心情不好,始终没有个发泄口,她想到了白日那个咄咄逼人的老头,从前妙语在的时候,说的最多的就是,叫她千万保住小皇帝,保住江山,她说她不行,她做不来,妙语给她留了王靖言等人扶持,也给了她无上的权利以及北方军权。

    简直欺人太甚!

    等永琰长大再收拾他们那得多久?

    妙语总说她可以,不然就试试?

    也好给自己出一口气。

    她盯着窗外黑压压的出神,红英只当她心里难过更是大抹眼泪。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了急急的敲门声,紫剑迎了人进门,此人打着竹伞,穿着蓑衣除去了一身的湿气这才到了跟前,长宁定睛一看,他一脸柔色,可不是王靖言?

    “什么时候回来了?”

    “……”

    见她没有回答的意思,红英立即应声:“公主今日一早就突然出现在寝宫里面,吓死我了,刚好赶上他们过来请安。”

    长宁想到未来这个人也曾欺骗了她,别过了脸去。

    他却没注意她脸上什么表情,径直坐了她的床边,她下意识将自己裹得太紧,浑身都绷住了,王靖言回头看了眼红英:“你先出去吧。”

    红英欲言又止,到底是什么都没说,赶紧出去了。

    长宁很想把脑袋也埋起来,他看着她恨不得缩成一团的模样,只道是害怕下雨,更觉她天真可爱,伸手撩起她额头的碎发,挺直了背脊:“别害怕,看这模样不能打雷了。”

    她奇怪地看着他:“我知道。”

    长发都披散在肩头,王靖言伸手抚了抚,柔声笑道:“我一回来就听说你让永琰跪着面壁思过去了?”

    长宁浑身戒备刺猬状态:“怎么?不行吗?”

    他更是笑:“我只是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瞪他:“哪里不一样?”

    其实心里突突直跳,难道那个事情做过一次就会被人看出来?

    不过他早晚能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可他要是问起这人是谁来那可怎么办?

    正是胡思乱想,他已然出声:“只是觉得你长大了,终于懂得往朝中事操心了,我也好省心,不用日日头疼。”

    她只是看那小鬼生气而已……

    他回头扶好软枕:“你躺一会儿,我就在陪着你不用害怕,闭上眼睛一会儿就睡着了。”

    长宁依言躺好,仍旧给自己缩成团,几乎全都盖住了,真的闭上眼睛了。

    王靖言就坐在床边,甚至还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你去了哪里了?可看见以后什么样子?永琰长大以后可对得起这天下?”

    她不睁眼:“你到底是叫我睡,还是想吵我不叫我睡?”

    她口气不善,他顿时怔住,随即笑道:“好,是我错,快睡吧。”

    只当她在雨天心情不好,长宁向来是说睡就睡,不多一会儿当真是睡着了去,王靖言不舍得移开目光,只觉得她这一次回来成熟不少,很是欣慰。

    她先开缩着身体,不多一会儿睡实诚了就舒展了开来。

    脸上还有着淡淡的红晕,也不知是梦见什么了,胸口起伏得厉害,口中喃喃梦呓着什么也听不真切,他探身过去,本想听她说的是什么,可到了近前,除了她的呼吸,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日思夜念的人就在跟前,再忍不住伸手抚了她的脸,倾身过去想要亲近一点,可克制再三,到底是坐直了身体。一别眼就瞥见了矮桌上面的药碗,还有残渣。

    忙起身从里面走了出来,外屋里红英眼睛红红的,这汤药一日喝了好几次,等她想起来没收拾出来时候已经迟了。

    果然,王靖言皱眉只站在门边:“她喝的什么药?”

    长宁的身体从来无病无灾,别说是喝药了,平日苦一点的东西都不吃,一看见大夫就跑得无影无踪的……

    红英知道也瞒不住,这就跪下了:“大人!”

    一五一十全说了,不说又能怎么办,后宫的事情没有能瞒过他的。

    如遭雷击,王靖言返身回到里屋,长宁睡得正香,他恨不能一把将她提起来问,可她睡颜疲倦,根本不能上前。

    红英跟在他身后也只是哭,小声劝着:“大人千万不要冲动,公主现在一定最难过,我探着话看样子竟然是后宫的人,能随意进出宫的男人一共能有几个?只待过两日她心情好些再问问,先绝了后患再说。”

    这些话提醒他了,王靖言站在窗边,心里竟有一些些的期盼。

    后宫唯有永琰和他,若真的是在宫内,她为何不说出那人,见了他口气不善,难不成是他?多年以后仍旧得不到她就……?

    不敢多想,可越想越是有迹可循。

    此时十五年前的王靖言尚还年轻,根本不能想象十多年以后光景。

    连忙吩咐红英,这件事他只当不知。

    红英又说皇上还在那边跪着,他沉吟片刻,叫她去一趟,只说是长宁的意思,叫他回去反省反省。

    这就出宫去了。

    长宁睡得正香,做了个梦,梦里永琰这个混蛋小子一脸的得意,分得清现实和梦境,她忽然想起这个孩子还被罚跪,也不知跪了多久了差点忘记,忽悠一下就醒了过来。

    坐起身来,外面雨声已无,偶尔能听见滴滴答答的屋檐滴水,她忽然就有点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赶紧叫了声红英。

    可惜没人应答,倒是平常在外面洒扫的小宫女果儿跑了来:“公主什么事?”

    她赶紧起身穿衣:“什么时辰了?”

    果儿道:“快亮天了,因为阴天也看不出来。”

    长宁大惊,更是加快速度,又披了件大斗篷给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穿了鞋就往出走,一出门就见红英急急地跑了回来。

    “公主起来了?快去看看吧,皇上在那耍脾气跪着不起,这大长夜的受凉了可怎么办!”

    “叫他跪着就跪着,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

    “皇上可是怄气呢,只说叫朕跪他就跪……”

    她也吃了一惊:“这么听话就叫他跪!”

    话是这么说,可脚步却没停,不过这也晚了,不等走到,春生就哭着嚎着跑出来了,小皇帝永琰一口气没上来,昏过去了。

    这孩子本来就是早产,底子不好。

    长宁脚步顿停,一时想起妙语来,心存愧疚。

    御医来得也快,这孩子其实也就是连困带乏又在雨天跪了半夜,一时受不住迷糊过去了,只说贴补点补药,喝点姜汤,给按着人中又在重要穴位上面针灸扎了几针,就没事了。

    没办法,早朝也停了。

    只叫交了折子,她无心过问,始终是忐忑不安。

    春生又在她跟前哭了一通,说公主好狠的心啊,皇上跪着那么凉的地面,身体怎么受得了,她更是内疚,恨他的心去了大半。

    到了他的寝宫,小家伙闭着双眼,脸色苍白,这模样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长宁站了他的床前,春生哭得尤为厉害:“跪了大半个夜啊公主!公主啊!”

    她伸手抚着永琰的脸,他丝毫不觉,睡得香甜,可见昨晚是真的熬着了:“喝药了没有?”

    春生猛点头:“喝了喝了!可哭着呢!”

    长宁想到自己喝的那些药也那么苦,不禁同情心泛滥:“哪有甜的药呢,是我不好,他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又懂得什么呢!”

    春生连连附和,只是大倒苦水,从她不在宫里开始说起,小皇帝如何如何的不易,如何如何的孤苦,如何如何的……

    她更是叹气,在他床边坐了一小会儿,疼惜之心顿起。

    那个魔鬼一样的永琰,和床上的小鬼头,又哪里是一个人呢!

    身体上面的疼痛已然减轻了不少,她想起那个祸根,不由得瞥了眼永琰,隔着棉被当然什么都看不到,回想未来十五年的种种,又记挂起沈清流来,生了想念点点。

    这就柔了表情,让春生好好照顾着永琰,这就去探他的信儿去了。

    春生一直将她送到大殿外,待回头时候,急三火四地跑了回来,寝宫内永琰已经坐起来了,他爬了龙床上面,揉着双膝也是诶哟起来。

    永琰用手捂着人中部分:“疼死朕了!你看见是哪个御医按的朕?还敢跟朕扎针!”

    春生都要哭了:“皇上那点疼痛算什么,春生跪了大半个夜呢!”

    永琰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总说为朕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替朕跪一跪就啰里啰嗦的,以后还想不想当太监总管了!”

    春生委屈地直点头:“想。”

    永琰满意地躺好:“这件事你办得不错,刚才姑姑怎么个表情你学一学。”

    春生立即装出心疼得要死的模样:“公主可是心疼得不得了,眼泪都掉出来了,指不定得有多后悔呢!”

    他愣住,这倒是没想到,那双好看的双眸立即是挑了起来:“真的?”

    春生连连点头:“真!比真猪都真!”

    永琰却又转过身去,翻身不再看他:“这时候假惺惺地心疼我有什么用?说走就走我起天花差点死掉的时候她干什么去了?说走就走说回就回她把我当什么东西……”

    也对,母后说她有想要的东西在他身边,若不是她骗了长宁,恐怕也不会有他的今天,想到到今天也是随便就能骗过,更是冷笑:“真是好骗。”

    春生抓住了只言片语:“皇上在说公主好骗对么哈……额。”

    永琰冷冷瞥着他,他自知失言,赶紧跪倒:“皇上还叫奴才跪么?这腿都要跪掉了!”

    难得装病,不用去早朝。

    嘉庆帝小永琰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春生揉着双膝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他扫了眼,到底是哼哼出一句起来吧。

    春生立即蹬鼻子上脸:“皇上奴才想吃御膳房的锦鲤汤萝卜丸子红烧肉还有凤酥手!”

    他原来就是个乡下孩子,其实到了宫里也是机缘巧合,说是太监净身的时候被永琰拦下来了,这就成了个秘密,一直混在他身边伺候着,也算个小红人。

    这孩子从小就喝糊糊长大的,从未吃过好东西,进宫以后什么赏赐都不要,就是想着好吃的,但凡有一机会,也就是吃。

    他还有点黑有点瘦,永琰回头拿过御医给他的药:“拿去擦擦,到御膳房告诉催宫,就说朕说的,想吃什么就去要。”

    春生接了药就跑了。

    永琰自他走后,这才从枕下摸出一本手札来,因为是母亲的手记,所以不舍得烧毁。

    可到今日,他耐着性子看过了细琐的杂事,这才明白过来手札上面记录的都是什么事情,就留不得了。

    烧了吧。

    第二十

    吃饱喝得,春生扣着牙在御花园闲逛。

    约莫着这会儿小皇帝也是在歇着,偷会懒儿。

    也许就是心虚,因为不能叫人知道的这个秘密,每次解手都要避开别人,他假装办事支开了别个,自己爽爽-快快地撒了泡尿,洗了手绕了偏殿去找小宫女玩。

    果儿也才十岁与他同年,并且是家里不得宠的,两个人总在一起玩,他蹑手蹑脚地在殿外转了转,平常时候,这小丫头早就出来等他了。

    这就站在树下等,树下的小花圃里面已经有含苞未放的了。

    他蹲着拔了根草棍儿这就叼了在口中,吹着口哨,不时往上面张望。

    果然,一会儿的功夫,听见哨声的果儿,就从大殿石阶上面跑了下来,他呸地一口吐出草棍儿来,对她招手:“果儿!”

    果儿笑,露出两边的酒窝来:“春生!”

    她一路小跑到了他跟前直拍胸口:“诶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春生从怀里拿出给她包的小吃来:“怎么了?谁吓唬你了?”

    果儿看着他不敢说话,他拉着她的手,躲了大树后面:“说话呀!”

    她支支吾吾地,都要哭了:“我不敢,红英姑姑说要是说出去会被杀头的!”

    春生更是好奇:“没事,凡事都是皇上给我做主呢!”

    果儿向来依赖他,犹豫再三,这就扯着他的耳朵说了……

    公主从皇上寝宫回来以后说要出宫一趟,不好穿宫内的衣裳,红英进去伺候着,她也没多想端着水就进去了,结果正看见长宁的尾巴来回甩动,吓了个半死。

    红英也吓得够呛,不过宫里的人,迟早会有几个知道的,若不是妙语和王靖言千万叮嘱着,长宁也无意掩藏,所以也不甚在意。

    红英狠狠吓了她,也给她吓个半死。

    这这岂不就是传说当中吃人的狐妖吗?

    果儿边哭边说了,春生也唬白了脸,说话都磕巴起来了:“你你你快回去别说我来过,千万别说出去,不然你和我都没命了!”

    果儿更是害怕,连连点头。

    春生也是转身就跑,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使劲跑,快点跑,快点跑快点跑回皇上那里去,一路上因为头脑不清楚,撞了好几次巡逻的侍卫,他甚至已经产生了错觉,似乎就是公主知道了,要取他的性命。

    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一口气跑到皇帝寝宫,一招手将外面候着的小太监和小宫女都赶了出去:“皇上!皇上啊!”

    永琰正是将手札在里面烧了个干干净净,火苗烧净,他也扑爬带跑冲了进来了:“皇上皇上!奴才发现了一个秘密,天大的秘密啊!”

    永琰早已经习惯了他的大呼小叫:“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春生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公主公主有尾巴!妖怪妖怪啊!”

    他进宫的时候,长宁已经走了,永琰本也没在意他说什么,可话一到耳立即回头:“你说什么?”

    春生哆嗦道:“公主竟然还长着尾巴……”

    话未说完吗,永琰已然拧身提起了他的脖领:“你看见了?亲眼所见?”

    春生摇了头:“是果儿看见的。”

    就说他可真的单纯,永琰的眸色立即冷了下来:“还有别人知道这事吗?她告诉你的?”

    春生继续摇头:“没有了……”

    提着他的脖领的那只手就势一松,人就摔了地上去。

    永琰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话:“春生啊,你这辈子恐怕当不了太监总管了。”

    春生已然瘫倒在第,掩住了口舌:“皇上……”

    他口中的皇上已然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