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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查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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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中一颗首级,须眉半白,虬髯戟张,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所做的保存,尽管因为时日甚长而使皮肤现出了一层诡异的青灰色,但雄武威严的面目依然清晰可辨,双目半开半合,似是不屈不服,又似是不甘不忿。…頂點說,..

    甘斐的身子晃了晃,嵇蕤抢上一步,而栾擎天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从坐席中跳了起来,而后又不约而同的齐齐跪倒,情难自已的嚎啕失声。

    乾家弟子们突兀的举动令灵风一惊,但她很快就知道他们失态的原由何在了,难怪郎桀会要他们原宥自己的冒犯,他呈在乾家弟子们面前的,正是乾家老家尊乾道元的头颅。

    看着乾家弟子痛哭跪拜不止,郎桀面露沉重之色,不必对方再什么了,乾道元的身份现在已经得到确认,但他没有收回木匣,一动不动的端直平伸,给了乾家弟子们足够的悼唁时间。

    虽然早就知道了家尊的遇害身亡,但当真看到了家尊确凿无疑的首级之后,那种心理上的冲击感却是极为震撼巨大的。乾道元对他们来,亦师亦父,骤然得睹遗容,便是一阵撕扯五脏六腑的苦痛煎熬,然而当号泣稍止的时候,继之而来的便是咬牙切齿的愤恨之意。

    “很抱歉,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这颗首级如果真是尊师的,你们可以将他带回入殓安葬。”

    甘斐郑重的向郎桀顿首相谢,素来行止狂放嚣烈的他此际竟显得无比严肃凝重,顾不上抹去两腮未干的泪迹,双手接过了木匣,不过在看到另一颗人头之后,眉头又不自然的皱了皱:我叩拜悲悼的是自家家尊师父,这人却是谁?也当得起我一跪一哭?

    另一颗人头显然是一个胡人,同样青灰色的面皮,头上结着鲜卑发绺,满腮黄须,耳下甚至穿着金色的耳环。

    “这应该算是我这一世的上古同袍,巽风狮圣的首级。很可惜在我结识他之前,他就和尊师一齐遇害了。这两颗首级一直放在圣王宫的巅阁中,作为虻山战绩的彰表。现在,我认为应该是让他们入土为安的时候了,但愿再不会出现这样的杀戮。听他是鲜卑族的下邳王,这次通好人间,我会把他送还他的族人。也许我应该把他们分匣盛装的。”郎桀看出甘斐的些微不豫,解释了几句就待提过慕容厉的首级。

    甘斐听是号风怒狮化人乾君的首级,心下的气便消了大半,凝视了片刻又摇了摇头:“不必分匣装了,家尊外出本就是去寻他,他们一同罹难也是天命使然,就不搅扰他们了。待将家尊入殓之后,便由我们乾家弟子去送还怒狮乾君的首级罢。”找寻五方乾君本就一直是乾家弟子肩负的使命,况且家尊乾道元又是因其人而殁,甘斐如此来倒也理所应当。

    合上匣子,甘斐转身将它交到了嵇蕤手上,嵇蕤接了过来,心内又是一阵阵气苦哀伤,他的腰间缠着大师兄的铭英钩链,背后伸出了六师弟的蚀魂锈剑剑柄;栾擎天拄着八师弟的狼牙银棒,背后还倒插着七师弟的钩臂螳刀;现在再加上自己手中的家尊首级,乾家一门的殉身者尽集于此。

    颜皓子面色戚然,默默无语的踱了过来,安慰似的把手在嵇蕤的肩上拍了拍,轻轻又打开匣子,只是这一次他把身子一横,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免得他们睹物思人,悲从中来,再生哀切。而他再次打开匣子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清楚,但现在还不能告诉这几位乾家弟子。他低下头去,仔细审视乾道元的首级,时日太过久远,没有任何可以循察的线索,只能发现切口处非常平整,显然是被极为锋利的锐器所伤。

    郎桀轻轻一叹,他知道现在不再适宜和他们叙话:“我们一会儿就出发,走的时候我来叫你们。”做了个节哀顺变的示意,转身待去,却见甘斐昂然站起,一声不吭的大踏步走向千里骐骥。

    “师兄……”嵇蕤只来得及喊出两个字,就看到甘斐陡的奋起一拳,打在淡淡相视的千里骐骥脸上。

    满场皆惊,谁也想不到甘斐竟会做出这般举动,一个是才刚刚降顺的虻山故主,一个是五气朝元之身的到场贵宾,各自的身份都有些敏感处,现在他们之间却偏生如此突兀的变故。

    这一拳力道雄恶,倒没蕴含什么罡劲煞气,按千里骐骥有充分的余裕闪避开去,至不济也可出手相止,可他偏偏就是不闪不避,眼看着拳头打在鼻头,噗的闷响,千里骐骥纹丝不动,甘斐则大出了口恶气似的甩了甩手。

    “自从你看到首级之后,我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我,却没想到你只是这么轻飘飘的一拳。”千里骐骥目光直视甘斐,虽然是轻飘飘,但还是有一淙鲜红的血水从鼻下汨汨流出,以他如此的妖灵之体,等闲水火不侵,刀剑不避,却能被一记不含罡劲玄力的拳头揍出了鼻血,足可见对方的力道委实不,当然,也确实没有什么严重的后果,没有唇开鼻绽,更没有伤筋动骨。

    茹丹夫人既不意外,也不生气,只是掏出一方锦帕,悉心的抹去千里骐骥鼻下的鲜血,却没有对甘斐的挥拳相向做出任何表示。

    “你知道我是为了我师父!”甘斐又扬了扬拳头,这回并没有再次击出。

    千里骐骥吸吸鼻子,实话,得道妖灵被打破鼻子流鼻血的经历还真是少之又少,尤其对他这样层级的妖灵来,他觉得只是有一疼,但鼻血留下的那种麻痒之感却比疼痛更甚,好在茹丹夫人很快替他拭去,而他也保持着淡淡的笑意:“为了你的师父,就给我这么一拳?这可不像你报仇的风范。”

    “冤有头债有主,你并不是杀害我师父的仇人,但我师父又确实因为你而死,这是其一;况且一想到你把我师父的首级作为战利品炫耀标榜,我就很不舒服,这是其二。我明白现在是两厢罢战,修好议和的时分,我无意破坏这种气氛,可基于上述两,所以就用这一拳发泄一下怒气,你知道的,我下手很有分寸。”

    千里骐骥头:“嗯,所以我也没有躲。”下意识的抹了抹鼻子,凑手一看,两指殷红,情知血还没止住,当下仰头向上,话时瓮声瓮气,茹丹夫人对折了锦帕,又来揩拭,“看来你似乎知道不少。“

    ……

    “你的这个死胖子,倒也有些意思。”姬念笙挠了挠无食的脑门心,远远看着甘斐道。

    他与无食的重逢充满了惊喜,他也没想到只不过几天,这只追随自己日久的摄踪仙犬竟会来到了虻山之境。而在前几日池棠复述过往经历时,无食心不在焉,大多听的懵然混沌,而池棠关于姬念笙的情事也只是一笔带过,所以现在无食骤见故主现身岂能不大吃一惊?不过他从惊愕茫然到欣喜若狂也只用了出四字真经的短短时间,一声娘妈皮的,千言万语尽注其中。然后就是没命价的撒欢亲热,这些时日他也阴郁了很久,即便是与池棠甘斐的重逢也没冲淡多少,却在见到老主人之后焕发了精神。

    于是这奇特的一主一从在十年后相聚,在这不为人注目的殿内一角喁喁私语,从姬尧到乾家弟子,从分别际遇到当下情势,自然也少不了对那几位乾家弟子的介绍,姬念笙还没见到姬尧,可现在得到的讯息已经使他心怀大畅了。

    尤其是听甘斐是五气朝元的修玄之体后,更是眼中一亮,敢情自家孩儿的同门竟是藏龙卧虎,现在又看到甘斐这般行径,又是心中暗笑,这位斩魔士不及那池鸦圣威严方整,却多了鲜活之气,是个性情中人,我那孩儿与他一处,定必是颇多乐趣。

    “得心,这死胖子不是好人,色眯眯的,可别把少主教坏了。”无食可不介意夸大其词,这也是和甘斐亲密的表现。

    不过这话可没得到姬念笙的赞同,轻悠悠淡然一笑:“男女欢爱,人之本欲,无所碍也。”

    无食吐了吐舌头,暗道了一声娘妈皮的,自己是跟乾家弟子呆久了,变得迂腐起来了,怎么就忘了那天夜里老主是怎生掳了翠姑来交欢化毒的?这种事他娘的就不是事儿。话回来,那咪现在不知道怎样了,得回乾家瞧瞧去。想到咪,心里一甜,可又想到乾家,想到黑脸一伙子的殁去,无食又有些怅然。

    ……

    关于乾道元的死,诸般线索推敲之后,乾家弟子曾一度认定了是虻山所为,在洛阳城与天军妖兵死战不退,杀敌甚众,正是有这为师誓仇雪恨的心理在。只是在甘斐那日罡气的误会而生出新的疑后才察觉了一丝蹊跷,再到日前与池棠重逢,从池棠口中才确定杀家尊者另有其人,虽然和虻山有关联,却不是虻山的妖类。

    “肯定没有你知道的多。”甘斐接上千里骐骥的话,“请告诉我,那灰蓬怪客的来历?”

    这个问题池棠也问过,只是当时虻山刚刚失陷,千里骐骥以被俘之身兀自强项不驯,不他本就对灰蓬客知之甚少,就算他当真知晓备细又岂肯对池棠一一道来?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短短数日之间,千里骐骥心态大为转变,倒不再隐瞒了。

    “我不知道他的来历,只是在氐秦长安宫中突然遇见的,他当时乔装成宫里的内侍。是他向我表达了结盟之意,让我取代吾王成为虻山新的主君,而他则想借助吾族的力量,成为人间的帝王。杀死五圣化人是他宣称的表明缔盟诚意和彰显他实力的礼物,我也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办到了,反正是送上门来的盟友,况且我看他确实本领高强,所以我当然不会再反对。哦,我只能肯定他是人,不是妖也不是鬼,而且很可能就是伏魔道的人,他身上的伏魔戾气很重。”

    郎桀听他们起灰蓬客,忍不住也插口道:“可惜天王随海神前往裂渊国了,他那日与灰蓬怪客交的手,只知道他是虚影之形,不是肉身本体。他给我的那一下也好生厉害,以我如此寒狼之力尚且难敌他的灵力偷袭,他过他的名字,叫什么……巫澜沧。”

    “巫澜沧?”甘斐皱着眉头,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名字,而且对他来毫无意义,他现在要确定一件事。

    “刚才你是,他要杀死五圣化人作为与你结盟的礼物吧?”甘斐很善于把握细节,“那么这与我家尊师父又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还要杀死我师父?如果是为了献礼的分量,伏魔道比我师父名望高的人物还有不少,能够杀害我师父,也一样足以干掉许大先生、张天师这些高人,他为什么不选择他们?”

    “这我可就真不知道了,其实事先我根本就没想到他会连乾家家尊的首级一齐奉上。”千里骐骥耸肩摇头道。

    嵇蕤没有加入讨论,从他在灵泽上人处得到的消息,那个灰蓬怪客是先杀了家尊,才赶去斩下了正体力玄气消竭的慕容厉的脑袋,现在听到千里骐骥这样,他心里一动,既然那灰蓬怪客的目标是五圣化人,为什么非要先杀家尊呢?这只能明,他必须先杀家尊,才能展开接下来的行动,触及这个疑,嵇蕤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就在这时,颜皓子盖上了匣子,悄声附耳:“我看过伤口了,只有一种可能,家尊是在背后,被他自己的狻猊诛魔刀给砍下头颅的……”

    甘斐却也在同时发问:“伏魔道的人?除了他身上的伏魔戾气还有那个什么虚影之体,他还有什么能为?”

    千里骐骥侧头想了半晌,郎桀却笑了笑:“身法若电,座下灵驹,神出鬼没,连我都猝不及防的着了道儿,这能为可委实不。”

    “很抱歉,他的座下灵驹是我赠送给他的,算是回礼嘛。不过自从我表示归顺之后,那厉影就主动中断了与我的术法牵连,看来是铁了心要跟从他了。”千里骐骥露出苦笑,厉影魔驹毕竟是他为兽时节的儿子,终究有几分舐犊之情在。

    “你倒大方,自家儿子送给人当礼物。”

    “一则是方便举索暗查,另一则却也是为了那澜沧王行动之便……”千里骐骥到这里,像是忽有所感,语气一紧,看向甘斐:“起来也怪,那澜沧王修为了得,本领非凡,便是我也未必是他敌手,却偏偏不擅移形换影,御气凌风之术,就像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