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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莹沙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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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初次相见时一样,池棠几乎是甫一与定通照面,便自感觉身上煦然一暖,当真是说不出的舒泰祥和,再看定通面庞,比之昔时已然黑瘦了许多,倒是那双在瘦脸上显得分外鼓突的大眼睛仍然是神采奕奕。而记忆中那身浆洗的发白的青灰sè僧衣直裰此际却根本看不出本来颜sè,只觉得灰扑扑黄蒙蒙一片。

    这位定通和尚可说是池棠印象最深,却又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回想大半年前,身为一介伏魔道新丁的自己,便是与这位神僧及鹤羽门孤山先生在落霞山紫菡院并肩力战,并大挫鬼族之jiān谋,往事思之如昨,依然历历在目。而出奇的是,事后无论是多谙伏魔道世事的乾家弟子,还是那位卓越超然的锦屏公子公孙复鞅,竟都对这位看起来朴素淳厚,实则身负旷世绝艺的高僧不甚了了,仿佛世间就这样平白多出了一个伏魔高手,于落霞山紫菡院惊鸿一瞥,却又如驾鹤隐迹的世外游仙,再难获其所踪。即便是锦屏苑公孙复鞅大婚之ri,对于未能邀请到这位高僧往至,亦有不胜抱憾欷歔之情。却想不到竟在这远离中土万里之遥的裂渊鬼国之境,又见到了他。

    说起来,池棠更对定通有着一种莫名的好感,尤其是自己曾经被虻山茹丹妖姬于脖颈上留下的噬魂妖气,也正是这位定通大师慈悲为怀,以**力祛除而解,池棠心下感激,再见到定通,又怎能不喜出望外?

    池棠兴冲冲的走上前,不顾定通出家人矜持的礼节,而是张开双臂热情的给了一个拥抱,定通丝毫不以池棠的举止为异,只是克制而淡然的在池棠背上轻拍了拍,口中呵呵直笑。

    两个人影分开,池棠大笑:“神僧,如何竟在这里?可想煞了池某也!”

    定通目光在池棠半黑半白的丑怪脸庞上一扫,又看了看池棠褐衫短襟的乾家装束,嘴角浅笑:“一别数月,池壮士已然脱胎换骨,更投在乾家,这一身神鸦修为已臻大成之境,可喜可贺。此番来到裂渊国境,必是受那位郎先生所托了。”

    定通说话的声音清和悦耳,然而最后一句落在池棠耳中却不啻平地惊雷,所谓那位郎先生还能是谁?自然说的是阒水圣王郎桀了,兹事体大,内中原由,也只有自己与郎桀两个当事之人知晓,便连同为神兽化人的韩离,自己也未相告,可看定通笑意粲然,目光深睿,竟是一切了然于胸的情状。

    池棠一怔之下,尚未开言,定通已转向韩离合什一礼:“不意司雷疾鹰化人亦来此地,诚为幸事,小僧定通,见过壮士。”

    韩离不知定通的来头,但看他一派神光内蕴,谦和洒然的气度,亦自心生好感,恭敬回礼:“韩离见过大师。”

    定通倒是礼数周致,又向烨睛和灵风两个见了礼,尤其是灵风,她与定通曾有并肩相拒地灵鬼将之谊,此刻再会,虽然灵风还是冷冷淡淡的没有说话,但脸上表情显然松缓了许多,甚至在向定通颌首致意时还浅浅的露出了笑容。直到最后,定通看向身影高大,青面獠牙的张琰,张琰瞠然相望,yu言又止。

    这当口,碎月拢着两手,踱步近身开了口:“哦呀呀呀,虓大师,今ri倒收得早呀。”

    定通笑道:“正是忽感故人气息,小僧倍感欢喜,忍不住便来相见,却是暂停诵经研法了,大国卫见谅。”

    “哦呀呀呀,虓大师这是说哪里话来?不过虓大师竟和神鸦大人是故交旧识,又于这裂渊国之境重逢再遇,这也是裂渊国的荣幸。”

    池棠听碎月一口一个虓大师,定通也应的自然,不禁心下大奇,不知这虓大师的称呼由何而来。

    张琰忽的跌跌撞撞的上前几步,一直在冷眼旁观的叉毛指尖紫光一晃,不动声sè的欺近了他身旁,然而张琰再没有别的举动,却是冲着定通扑通跪倒。

    “是你发出的那种声音吧?我听了好舒服……你……你再说来,我要听……”张琰的话没头没脑,也显得不太恭敬,只是看他青黑面上竟也泛起了急切的神情,这却是少见之相。

    定通温和微笑,直走到张琰面前,单手伸出,似乎是轻轻抚过张琰的面门,一瞬间,池棠好像看见,一层斑斓五sè的**在定通的手掌下隐隐现出,渺渺淡淡的将张琰全身笼罩。

    “这……”虽说明知定通不可能做出什么有害张琰的事情,但池棠还是关心则乱的轻呼了一声,看他神情,显然是想知道定通此际是在对张琰做什么。

    “神鸦大人,不要影响虓大师诵经安魂。”碎月身不动足不抬,却又转眼出现在了池棠身前,“这是虓大师在默诵安魂往生经,生人不得与闻,yin灵却能听见,更有抚戾去凶之效,虓大师在这里有好几个月了,白ri便是诵此经文,不知超度了多少裂渊国的荒戾魂灵。”

    池棠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自从进入这片两界相隔,大漠流沙之境,那张琰就一直在说什么声音令他心生舒泰,原来是定通在默诵经文,却传到了身为鬼灵的张琰耳中,自己生人活身,则是不得与闻了。

    心中大宽,池棠自然也就再不打扰,唯见张琰形影在定通身前渐渐清晰,缭绕的沙粒竟如同瀚海银河中的星斗,散发出了晶晶的亮光。

    既然放了心,池棠倒是对定通的来历愈感好奇起来,侧首轻问:“碎月鬼卫,你说这位定通神僧在此已有好几个月了,我又听鬼卫相唤,却是以虓大师相称,未知是何缘由?”

    碎月看了池棠一眼:“神鸦大人与虓大师是故交,竟然不知虓大师出身么?”

    “虽是一见如故,大有敬仰之心,却真不知高僧来历。多问道中好友,也是无从知晓。”

    碎月呵呵笑了笑:“哦呀呀呀,原来如此。虓者,猛虎咆哮之状也。这其实是虓大师入释出家前的本名,神鸦大人一定想不到,那时候的虓大师,真的像一只咆哮凶恶的猛虎咧。”

    池棠大愕,定通慈和温醇,猛虎舞爪狂暴,无论他怎么看,也想象不出定通如同咆哮猛虎的模样,而定通出家之前又是什么人,就更让他费思量了。

    见池棠一脸索解,碎月又善解人意的补充了一句:“虓大师与裂渊国渊源颇深,来历究竟,神鸦大人有暇时自可当面相询。”忽而抬头一看天sè,“哦,时辰已至,诸位大人,请准备进城。”

    天sè已经黑了下来,繁星点点,异常清晰,半轮明月斜挂天际,将这片大漠照得分外清亮,天地间一片灰白相映,与白ri赤炎蕴蒸,沙土漫卷的情景大异其趣。

    “叉毛,快去禀报裂渊王大人,以生人之礼相迎。”碎月话音刚落,叉毛早已纵身而起,双足轻快的在沙面上一点,倏的升到了半空云峰之上,片刻间隐去了身形。

    碎月在前双手一提,拢袖欠身:“诸位请。”

    定通似有所觉,落手转身,脸上温和的微笑一丝未变,身后斑斓霞光散去,现出了张琰面容,不知怎么的,猩红双眸竟似变成了青蓝sè,虽是青面獠牙的狰狞容貌未变,可神sè间却是大见温驯之态。

    “去见见裂渊鬼王。”定通几步站在了碎月身边,微笑相引。

    就在池棠有心一问张琰情形的时候,募的身下一轻,竟是悬空而起,再看两旁,韩离、灵风、烨睛都是相同情形,整个身体悬浮于空,和他们施术飞行的姿势迥然不同。

    身体越升越高,现在,池棠终于可以看到云峰绝壑的全貌了,月光把白云染成了晶亮的银sè,瑰美炫目,而就在这重重银白sè云雾之中,赫然便见一道幽黑罅隙深嵌其中,远远看去,当真是像崇山峻岭之中裂开了一条深壑。

    身体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着,一直来到了这条深壑的上方,池棠却又看到了那似曾相识的斑斓**,蕴蕴蒸蒸,在深壑周遭纷纭缭绕。

    “请。”最前面的碎月招呼一声,池棠便觉得牵引之力忽然加剧,推着自己直往深壑处坠下,方自一惊,片刻后又定下神来,这下坠之势虽是疾速,却并不是失控而堕,呼呼风声逆面相拂,漫说比之白天穿隔天幕的强风不可同ri而语,便是与寻常灵风相携飞行的疾风劲势相较,亦是大为舒缓,这一来,倒让池棠可以相当安心的眺胜瞰景了。

    斑斓光影眩耀之间,一座莹莹生光的银白sè城池越来越清晰,而这城池的建构之状更是大异中土,城中屋宇影影憧憧,鳞次栉比,却显得分外紧凑,且多为尖顶,蔚为奇观。

    而在屋宇簇拥之上,分明可以看见一座尤其雄伟的建筑,似宫似坞,占地旷大,而也就是这座建筑周遭,那种斑斓**浮动愈剧,几乎将整座建筑都笼罩在了**之下。

    这就是裂渊鬼国的城池,池棠暗自点头,果然不愧裂渊之名,这条云峰之下的深壑可不就如同簌然分裂的深渊?而鬼国本土却就建在这深渊之底。不是身入伏魔道幻奇世界,怎知世间竟有如斯异景?

    赞叹品评犹未了,池棠身上忽一震,双足一踏,踩在了实地之上。

    近前相观,更觉得这座城池奇伟壮观,略一估算,这城墙怕不有百丈之高,任天下任何雄关铁城,也不得这般高大,而城墙上莹莹光炫,竟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来。

    “诸位大人,这里就是裂渊国莹沙城,也就是裂渊鬼国真正的成形之所。”碎月头前相引,笑容可掬。

    经碎月这一说,池棠细看之下才发现,原来这城墙巍然奇伟,竟真的都是细沙堆砌而成,遥想昔ri问及灵风时,灵风曾说裂渊鬼国聚沙为城,破地为壑,所言果然不假,只是若非亲眼目睹,又怎知这聚沙为城之相竟可瑰美至斯,看那细沙为月光相映,晶莹流离,夺目摄魄,莹沙之说,却也着实贴切得紧。

    不独池棠,韩离和烨睛两个也是极目四顾,饶是韩离这般沉稳雍然的xing情,目中仍止不住流露出讶叹之sè,烨睛更是吱吱啧啧的赞不绝口,灵风一如既往的保持着冷然,绿裙倩影在银白sè城池面前,竟是显得极为相称,只有张琰,自定通安魂诵经之后,便一直保持着迷茫而恭顺的神sè,不声不响的堕在了队尾。

    “哦呀呀呀,看来裂渊王大人已经得知了诸位前来的消息,已经派遣护国鬼卫们出城相迎了。”

    不必碎月提醒,池棠也看到了前方巨大拱门之下站立的三个人影,而在他们身后,竟也影影绰绰立着许多身形,只是这些身形与当前三个人影比较起来,却都是若有若无,恍恍惚惚。

    走到近前,池棠才发现这些若有若无的身形竟都是虚形幻状的魂灵,大多维持着持戈竖矛的姿势,从白sè幻气中分辨,应当都是卫队军兵之相,不过这些魂灵身前的三个实质人影很快就吸引了池棠的注意。

    叉毛站在最左边,换了一身形制古怪的纱袍软衫,无衽无领,却像是兜头套上去的一般,服sè青中带白,襟服衣摆又是出奇的宽大,不过配上叉毛颀长的身形,倒也算得两相衬宜。

    看到池棠相望,叉毛俊面上斜嘴一笑,虽说是待客之礼,却总透着股桀骜不驯的意味,右手贴在胸前,弯腰一躬。

    碎月热情介绍:“哦呀呀呀,四大护国鬼卫尽代裂渊王大人相迎诸位尊客咧。”

    居中的是个身形婀娜的女子,不等碎月把话说完,便忽然冒出一串话语来,声若银铃,清脆悦耳,只是吐字音节短促,却不知是说的什么。

    沙城莹光把这个女子的形貌照映的很清楚,一头金sè长发,面上罩着红纱,只露出了一双深邃若幻的美目来,一身大异中土服饰的短衣结束,将玲珑身段勾勒分明,若依池棠看来,倒与董瑶素来褐衣短裙的身姿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董瑶固然俏美,身形却略显单薄,大不比这女子凹凸有致,魅光四shè了。

    念及董瑶,池棠心中忽的一颤,这些时ri总是刻意的不去想她,此时思之,不禁便有些愧疚之感。

    碎月却对那女子同样用音节短促的话语说了几句,才微笑着对池棠道:“这位是护国鬼卫娅莱颦丝,她是在用她们部族的语言向诸位大人们问候,哦呀呀呀,大人一定是觉得她的名字拗口,事实上她名字翻译过来就是蓝sè宝石的意思,女人嘛,天生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怎么办呢?大人就叫她蓝宝石就行了。”

    池棠韩离几个正要向那女子回礼,碎月又笑了笑,补充道:“顺便再介绍一下……她就是某人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