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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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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斐睁开眼的时候,兀自还有些昏昏沉沉的犯迷糊,喉头隐隐的觉得腥气上冲,而鼻梁上一阵阵剧痛令他回想起来,自己好像是又被人揍了。

    这一次的打击却并没有令他本已枯黯的内心掀起多大的波澜,如果伤口已经深深的钻入了肺腑骨髓,那么这小小的一把撒在表面的盐本就不会再有什么影响。!c66c%

    他只是自嘲而无奈的苦笑,再不是昔ri好勇斗狠的时节了,自己没这个能耐,却强自出头,可不是自寻烦恼么?这一笑,却使已经结起创痂的嘴唇又豁了口,疼的甘斐一哆嗦,嘶嘶的吸了口凉气。

    “哥?醒啦?”面前凑来谷生和另几个后生关切的脸。

    甘斐嗯了一声,在几个后生的搀扶下直起了身子,这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极为狭小的车马店里,灯火昏暗,桌角残破,枕席上积着厚厚一层泥垢油渍,一股浓重的牲口和粪便交杂的臭气直冲鼻端。

    “莫得太大事,鼻子和嘴巴破了,我用竹板固了位,将养些时ri就好。”

    经谷生这么一说,甘斐才觉得鼻梁处压着两块竹板,弄的呼吸不畅,却也知道这是治鼻骨断折的最简易有效的法子,谢了谷生一声,又颇为恼火的嘀咕道:“就是想大家伙儿的好好吃顿酒,结果倒被人揍了一顿,把鼻子都弄断了。”

    “哥,莫得逞强,那些人凶得很,不是一般人呢。”另一个后生好心的提醒道。

    “哎,我闺女呢?”甘斐立刻想起小洽儿来,只是刚一问,便听到佩饰叮铛作响,红影一闪,洽儿早就挨了上来,嘴角抽搐了几下,面上却是关切而担心的神情,伸出小手,轻轻在甘斐受创的脸庞上抚了抚。

    看到女儿安好,还这般体贴懂事,甘斐心里一片暖意,按着洽儿抚在面上的小手,咧开嘴笑道:“没事没事,爹好着呢。”忽的又想起来:“哎,怎么到了这里?说好今晚饮酒快活的,我没事,皮外小伤,走走,先去吃饱喝足了再说。”

    被人打成这样,也亏甘斐这大食量才立时想起了吃喝,倒是几个后生面面相觑,又迟疑起来。

    “怎么了?”甘斐觉得奇怪,他现在多少也恢复了一些,虽然鼻子还在痛,嘴上也阵阵发疼,不过确实也只是些外伤,况且大半ri未进吃食,肚子也早咕咕叫了起来,想来这些村里后生也都是一般,就算自己被揍,却也与他们无关,怎么现在却这般犹犹豫豫的模样?

    “这个……怕是不方便,那些人好像还要找我们麻烦,我们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在城边这小店落了脚,只含糊得这一晚便是,明ri一早出城回村,哥,我们就别……”谷生低声回道。

    “娘的,没道理?”甘斐却又怒了起来,“爷给打成这样,他们倒还要找我们麻烦?这算是怎么个理?爷还没说找他们算账呢!”话虽如此,心里却又一阵凄凉,自己找他们算账?却凭什么算账?自己这孱弱虚胖的身子,在那些如狼似虎的汉子面前,便和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也差不多了,只是自己都这般吃亏了,那些人却为什么还要不依不饶?这不是欺人太甚么?就算自己废人一个,却也绝不做忍气吞声的待宰羔羊,大不了拼了这条命便是!想到这里,甘斐的眉头又上扬起来。

    “……小洽儿……后来把那人给打了……”一直没有开口,缩在一角的二壮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说话时目光止不住的往洽儿身上看了看,带着七分惊诧两分赞叹和一分惧意,对于深居山中的淳朴村民来说,一个这样会打架的人,尽管只是个小小的女童,却也总是有着一种打心底里涌出的敬畏。

    “啊?”甘斐没听明白,愣了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是洽儿打人而不是被打,这一幕另几个后生也都远远的瞧见了,此时七嘴八舌纷纷的描述起来,小洽儿如何昂立不退,如何勇字当先,又是如何cāo起青砖,就此拍下,对方又如何狼狈不堪,一败涂地云云。

    “哈?”甘斐几乎笑出声来,惊喜的看着洽儿,洽儿笑逐颜开,指了指甘斐的鼻子,又做了几个手势,然后调皮的吐吐舌头。这几个手势甘斐很快就看懂了,乖闺女这是说,对方让爹爹口鼻遭了伤,做女儿的便加倍的偿还回去,总之是替爹爹报仇的意思。

    甘斐一把抱过洽儿,在她黑黑的脸蛋上狠狠香了一口,受伤的唇鼻与洽儿相触,顿时又疼的龇牙咧嘴起来,甘斐一边吸着凉气忍痛,一边大笑:“哈哈,不愧是爹爹的闺女,倒这般厉害?一砖头把人家拍翻了?好!替爹爹大大出了一口恶气!”

    大喜之下,一向jing细甘斐似乎并没有想到,一个练过武的高大壮汉,自己连对方一拳都经不住,洽儿一个瘦弱的小小女童,却是怎生能将对方击倒的?

    “娘的,有这般好事,不好好喝一场就太不痛快了!走,走,大家伙儿都去,哈哈,怕他们个甚鸟!”甘斐一下子就来了jing神,既然洽儿这般解气的痛揍了那恶汉,自己这当爹的却也是脸上有光,无论如何都是要庆祝一番的。

    甘斐抱着洽儿,意犹未尽的又香了洽儿一口,咧乜着嘴道:“回头爹爹再给你买些喜欢的物事,奖赏我的小洽儿,哈哈!”

    洽儿勾着甘斐的脖子,撒娇似的把小脸蛋在甘斐胸前蹭了蹭,脑中的对话正悄无人觉的进行着。

    “你说怪不怪?看到他这样,我为什么也这般高兴呢?”轻柔悦耳的女声明显带着一种兴奋。

    “当女儿的自然是和爹爹一条心的,爹爹难过,女儿就悲伤;爹爹欢喜,女儿就高兴。”稚嫩的声音似乎也被欢乐的气氛感染,带着一丝轻快的笑意。

    “尽管我用这种称谓来称呼他,可是……他并不是我真正的父亲,为什么我会和他一条心?为他的痛苦而痛苦,为他的快乐而快乐?”

    “因为他把我们真正看成了他的女儿,你可别忘了,他其实也不是我真正的爹爹,然而他就像一个好爹爹那样,全心全意的为着我们,把我们看的比自己的生命还珍贵,这样的爹爹,我们为什么不会和他一条心?”

    轻柔女声沉默了片刻,用并不确定的语气喃喃道:“真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只在和nǎinǎi一起的时候,才会有这种感觉,可是……可是……”

    “布奴莎姐姐,我觉得这种感觉不难理解,你只是还不大习惯,又或者,因为你是修行出身的……仙灵,所以这些我们凡人间看起来极为寻常自然的情感,对你来说有些难以接受。”

    “接受吗?你是说我其实已经……等等!”

    轻柔的女声戛然而止,洽儿的面容忽的掠过一丝jing惕,目光黯淡下来,嘴角不自然的抽搐了几下。

    ……

    既然甘斐坚持,并且兴致颇高,一众后生自然只能随他,略收拾了一下,打算着寻一处饮酒作庆,只是一想到可能会再碰到那些凶神恶煞般的大汉们,他们的心里总是有些不自在,因此起身待出时,未免显得有些拖沓。

    就在这将出未出的时分,车马店被微弱灯火映照出的狭长黑影中忽然晃过了一个壮实的身形,接着,就在抱着洽儿的甘斐面前,出现了一张中年男子刚毅的脸。

    这是一个约有三四十岁年纪的粗壮大汉,一身阔敞的青衫,衣襟短摆,正是江湖豪客常见的装束。而甘斐首先注意到的,便是这粗壮大汉敞开的胸膛上,那一丛黑黢黢的浓密胸毛,而他的个头比甘斐还要高出半个头,立在面前,好像一墩厚实的墙。

    众后生见到这般雄壮的大汉,几乎下意识的以为,是那伙凶人们追到此地来了,心里一阵阵惊慌,不过那粗壮大汉友善的笑容却又使他们很快安下心来,而那粗壮大汉叼着一根长草,还很礼貌的向甘斐点了点头。

    “那个……我看到了在酒肆前的情形。出于好心,我特地跟来告诉你们一声,那些人也不过是些恶奴走狗,尽管吃了一个大亏,但是在目前的情形下,他们还没机会来找你们茬。”粗壮大汉做了个尽在掌握的手势,“他们得守着他们的主子。”

    甘斐多年的江湖经验还在,尽管这粗壮大汉笑的很真诚,然而这种示乖卖好的举动终究显得很可疑,所以只是淡淡笑了笑,放下了怀里的洽儿,让自己尽可能的完全直视着对方,并且用因为夹了竹板,所以发出嗡嗡鼻音的语声问道:“我们认识吗?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这话……有趣。我先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告诉你这些,一来是对那些恶奴们看不顺眼,二来也是想为你们这些朴实的山里百姓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小小帮助。如果不介意,我们还可以吃顿酒,而男人们一起吃了酒,难道不是很快就能熟稔起来么?”粗壮大汉笑着说道,眼光似有意似无意的在洽儿身上转了转。

    ……

    “是山梁上的那个伏魔高手的气息……”

    “啊?是他?难道真是冲你来的?”

    “那时候不知道,但是现在,他确实是冲我来的。”

    脑中短短几句交谈,洽儿忽然端直了身子,嘴角也停止了抽搐,用清冷的目光看向眼前这个粗壮的男人。

    ※※※

    一行人最终是在距离午间的市集不到半里地的一处寻常的小饭馆里寻到了饮酒的地方,虽然这里卖的不是澄芳酒肆里那种最上品的澄芳醇,然而从酒瓮里传出来的醇冽酒香已然使人陶然yu醉了,而据这饭馆里的掌柜说,这里卖的酒也叫澄芳醇,比之澄芳酒肆里的澄芳醇,无非是酿造的米谷差了一筹,并且封存的年头也短了几年而已,但是价格却不过是那里的十分之一,味道更是差不了太多,无疑便是一众人眼中最为划算合适的地方了。

    小饭馆的客人很多,把堂里坐的满满翻翻,看来掌柜说的并没有错,于是后生们在饭馆旁支了案席,一行人席地而坐,对着朗月当空,吹着夏夜习习凉风,衬着市集煌煌灯火,当真别具快意之境。

    几瓮美酒倾入陶碗,案上便是水煮的羊肉,腌制的咸鱼,菜蔬山果杂陈,还有满满一盘金黄的麦饼,虽是说不上馐馔jing致,却也透着爽利,甘斐格外细心,还替洽儿叫了份芜菁绿豆素汤,那是因为他记得,洽儿着女装的时候,向来是不食荤腥的。

    粗壮大汉倒底还是跟着一起来了,按甘斐的意思,和这样莫名其妙的陌生人还是少有瓜葛为好,偏生其他后生本着淳朴良善的脾xing,觉得人家好心来通报了消息,自己就是承了人家好大一个人情,便很诚恳的邀请了这位粗壮大汉同来,对此,甘斐当然也不便再说什么,反正自己jing醒着口风,无论这不速之客打的什么主意,总无隙可乘。

    酒饭开动,一帮人着实饿了,因此酒水未喝得多少,案上鱼肉倒没了大半,甘斐脸上有伤,固是食量大开,却在入口嚼动时颇为疼痛,故而比之昔ri饭桌上的勃发雄姿,委实是逊sè了不少,所以也只能一手执着酒碗,一手胡乱抓得些面饼羊肉慢慢吃着,边吃边注意那粗壮大汉的神情,粗壮大汉早将嘴里的长草吐出,此际却只大口大口的喝着酒,只是喝酒的时候,眼光只在洽儿身上,似乎是对她很感兴趣,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啜着素汤,还笑了起来:“小姑娘倒乖巧。”

    “还未请教,足下……”甘斐对那粗壮大汉比了比酒碗,同时也打断了那粗壮大汉对洽儿的注视。

    那粗壮大汉转过目光,仔细端详着甘斐,忽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尊姓大名?”甘斐直到现在才想起和那大汉互通姓名,当然,这只是一种纯粹的礼节而已,他已经打定主意,报自己名字的时候就胡乱诌一个假名。

    “有趣,看来我真是一个小人物,到现在还没认出我来?”粗壮大汉看着甘斐的眼睛,不动声sè的续道:“……乾家斩魔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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