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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王室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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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棠反复端相了那高大黑影几遭,面sè有些惊疑不定。或许是看池棠踟蹰,韩离倒没有轻动,将刚刚死里逃生的伊貉向后一拉,只等池棠区处,嵇蕤薛漾则靠拢了过来,这般强横的鬼卒方阵,唯聚力共击方有破解之道。

    无食汪汪的叫声好像隆隆擂响的战鼓,便只这池棠稍一犹豫之间,那高大黑影巨剑一举,又向下狠狠一挥,劲风鼓啸,和身后那鬼影憧憧的鬼卒方阵一起,刷的隐去了身形。

    暮风轻拂,好像还带着刚才遗留下的yin寒之气,昏影暗谷,林木萧疏,便只留下了池棠一众,那些血泉鬼族的鬼怪倏忽而现,悄然而没,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既显得诡幻奇谲,却也透着股令人难以捉摸的古怪门道。

    前锋军的军士此时才齐齐涌上,却也只奔到了池棠身后便止住了脚步,并不敢再往前察踪觅迹的找寻这些鬼怪的去向,至于在远处的一众流民,早吓傻了眼,不少人面sè苍白,心中颤栗,直打着退堂鼓,原是想投靠着官军混混功劳的,哪知道碰到的是这种吓煞人的东西,可不是要了老命?若不是看寨主首领婧姑娘还执拗着杵在原地,他们怕是都要一哄而散了。

    池婧的脸sè并不比那些被吓破胆的流民们好多少,倒不完全是吓的,实在是这些意识之外的情事一桩接着一桩,震悸惊骇之下总要有个慢慢习惯的时间,好在董瑶一直站在她身边,时不时还温言宽慰几句,也让她心里稍稍好受了些。

    更重要的是,她那位小时候一起爬树玩泥巴的海棠哥竟然……竟然是这个样子,浑身冒着奇怪的火焰,勇猛骁悍的如同天兵天将,那么可怕的凶鬼恶魔,却也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的躲着海棠哥,咱老池家几时有了这么个神人?这真是那海棠哥吗?

    董瑶不知道这位未来的小姑心里转着什么念头,不过现在看起来表现还算坚强,总之比自己第一次见到鬼怪几乎吓的瘫软的模样要好的多,但是这也得两说着,自己那时候可是被一个破土而出的恶鬼抓住了腿脚的,现在想想,兀自还觉得瘆人呢,好在大黄够带种,和小师弟一齐护着自己。董瑶自然也认出了先前远处树上的那个青甲少年,身为乾家女弟子的她,现在自然不会再吓得花容失sè,况且还有池师兄和另两位师兄在此,她可是见过他们是怎样打败了那一个个凶恶的妖魔鬼怪的,有甚担心来?

    只是此时池棠的表情并不像董瑶预计的那样若无其事,似乎是在皱着眉头思索着什么,董瑶牵记池棠,柔声对池婧抚藉了几句,便碎着纤足向池棠走去。

    还未到池棠近前,董瑶便见池棠双眼紧闭,一股博荡浩然的玄力罡气从浑身散发出来,这个情形董瑶并不陌生,这是池师兄在运用觅气察魔之法,很可惜,董瑶自己还没有jing擅这个乾家的秘术,不然的话,她倒是很愿意替池师兄代劳。

    玄力骤发旋退,池棠睁开眼睛,和同样刚运用了觅魔之术的嵇蕤薛漾对视一眼,嵇蕤薛漾缓缓点头。

    “走的还不远,我们跟上他们!”池棠立刻下令,却在看到四周众人的神情之后又顿了顿,这是追踪妖魔鬼怪的事情,带上这么多人并不合适。

    “沈将军,剩下的兵马由你统领,你是老行伍,知道怎么援护颍水大营!韩兄,你和府中几位兄台便随沈将军一起,同去解救桓征虏将军,你们都是桓大人的幕下,不必跟我们再去追踪妖魔。”又转头看向了走近身边的董瑶:“师妹,你带着我那妹子一行,往西侧三里外驻扎,我留无食替你们望风,待我和两位师弟完事了再来和你们会合。”远远看了池婧一眼,池棠又压低声音:“务必护得我妹子周全,全靠你和无食了。”

    董瑶没想到池棠竟交给她这么一个任务,虽是暂时要和他分离,却也看出他对自己颇为信任,不由心下美滋滋的,chun花绽放般盈盈一笑:“嗯,看我的。”

    其实董瑶灵力不周,剑术未成,哪有什么护持之能?却是池棠借这个由头,让她和池婧一起躲避一时,那里已经施术查过了,没有任何妖魔气息,只要无食jing醒着预先避开可能路过的燕国游骑,那里也不失为现在最安全的地段。

    沈劲听池棠吩咐,干脆利落的道声诺后便自招呼部曲军丁,整装待发,自然也没忘了那个俘虏,正将阿勒闵捆缚了担在马上;韩离却对池棠的安排表示了不同意:“临来时,桓公就是担心这些妖魔之祟,才让我们几个随同前来的,也就是说我们此来的目的,就是冲着妖魔而来,池兄若是觉得我们几个还能派上点用场,就让我们随着池兄同去,解围施援,自有沈将军和后面建威将军的大军cāo持!”

    伊貉正自心下耿耿,此刻自然不甘人后,拍拍胸脯,涩哑的嗓音在铜面具下嗡嗡回响:“对!刚才一招不慎,我不服,还要见识见识!”

    “凶鬼恶灵不比人间武士……”池棠只说了半句,转念想到韩离那一身雷鹰神力确对己方战力有大幅增长之效,而另几个剑客身手不俗,只要奉遵号令,总也拖不了后腿,眼见时间紧迫,便再不絮繁,一点头:“也罢,几位便跟着我们,不可贸然行事,不耽搁了,立刻出发!”

    ……

    原本的前锋军阵列分作了三部,沈劲领着大队人马火速向颍水大营处赶去,灵风无食则带着池婧的流民军所部向西南角进发,而池棠一众早快步起行,没入了西北方向的暮sè之中。

    ※※※

    嚓玛看着地表像是缠绕翻覆的蚺蟒之身,在眼前分开、聚合、扭曲、旋转。jing擅隐身遁的嚓玛判断出,这是一种比自己更高明的,利用土道地面隐形疾走的遁行之术,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嚓玛甚至都有些头晕。

    也不知过了多久,嚓玛口鼻处豁而一清,眼前一亮,一股湖水特有的微微腥气传来,同时身体微微一震,却是落在了实地之上。

    从疾速转为停止,头脑一震眩晕,嚓玛干呕了一声才算渐渐止住了烦恶之意,探目张望,首先看到夜sè下星光淡薄,映照出水波粼粼,却不知是什么所在,视线稍一转,便见慕容暄伏身于地,肩头不住微微耸动,也不知是在啜泣还是余悸未消的战栗不止。

    然而一个青sè明光甲胄的颀长身形就站在慕容暄身前,这是个面容颇为英俊,却也很显得诡异的少年,青灰s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眸shè着两道清冷的光,直直的印在慕容暄身上。

    嚓玛心里一震,却立刻捱近那青甲少年身边,用鲜卑族最尊崇的敬神礼节向那青甲长身匍匐而拜:“感谢天神的相救,乙旃部嚓玛斛瑟罗孤愿意成为您最忠诚的仆人。”虽然不知道这个青甲少年为什么救下自己,但是那股浑厚浓重的yin灵气息以及竟然可以从远古火鸦手下把自己带出来的高明身手,称他为天神或许并不为过。

    “天神?”青甲少年面上现出了略带讥嘲的笑容,“在你看来,所有不该在人世间出现的生灵都是神?所以你的那些似是而非的尸鬼叫做什么战神之灵的惠泽?而我,也被你称作天神?”

    嚓玛不敢接话,只是把身体伏的更低了。

    青甲少年不再搭理嚓玛,凝视了片刻之后,忽然伸手,一把抓住慕容暄的发绺,把他的头扳仰而起,露出了惊惶震恐的面容,这样的动作未免显得很粗暴无礼,慕容暄哆嗦的更厉害了。

    “蠢!”青甲少年怒斥了一声,然后毫不留情的转手一甩,给了慕容暄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

    慕容暄被打懵了,圆睁着双眼,怔在原地,脸上现出了一个青灰sè的掌印,本应是掌掴之后火辣辣的部位却渗入一丝丝彻骨的凉意,却也使他停止了簌簌发抖。

    “原以为,你虽然有些纨绔的习气,可也不失为我族的后起之秀,纵然有些看起来很蠢的谋划心思,却也是涉世未深之故,大抵志气可嘉。可你看看你!”青甲少年的语气有些老气横秋,好像是一个长辈在训斥不成器的子弟一般,匍匐在地的嚓玛却在听到话语中的“我族”两字之后,心中一动。

    “仗着知晓些浅薄未得其门的小小鬼术,倒生出了通天的妄想来,指望借此横扫天下英雄,便将什么人都不放在眼内了?却没想到被人这么轻而易举的一朝覆灭,你就觉得回天乏术,万念俱灰,你说你蠢不蠢?少年得意,雄心壮志在怀,这我不怪你,可你一旦小遇挫折,便生出这等懦夫的情状,你还是莫护跋先祖的子孙吗?你还是大荒鹿神的嗣裔吗?”

    慕容暄终于面露惭愧之sè,随着脸颊上青灰sè的掌印渐渐消淡,他也缓缓低下头去。

    “我过去很欣赏你,觉得你像昔ri的我,倒是可堪栽培,所以看着你随着阿西根出兵,看着你接过了阿西根的军权,并且很出sè的完成了阻击迟滞南人大军的任务,那时候的你,只要一步步循规蹈矩的走下去,而不是想通过尸鬼这种捷径,那么假以时ri,未使不会成为我大燕国继阿莫度、阿六敦之后,又一位出sè的将领,可你呢?就算尸鬼失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就这么脆弱?像个没用的女人?”

    青甲少年的话既有责骂,却也含着一种带有期许的训诫,慕容暄脸sè变了几变,原本惊慌失措的惶恐心情渐渐生出了不甘不忿的恨意。

    嚓玛却是暗惊,这青甲少年中的阿西根、阿莫度还有阿六敦却都是那些燕国王爷的小名,分别代表着慕容厉、慕容恪和慕容垂,只有他们的长辈才可能用这些现在已经鲜有人知的小名来称呼他们,而这青甲少年一口一个我族,我大燕国,难道……

    嚓玛悄悄抬起头,偷偷的张望那青甲少年的形貌,却觉得这张脸太过陌生,没有任何鲜卑王族的特征。

    “天神……”嚓玛心中疑云大起,壮着胆子小声插嘴,只是语气保持着绝对的恭敬,“……似乎和大燕国颇有渊源,斛瑟罗孤斗胆请问,天神是什么……”末了,觉得用个人字不大贴切,也殊少尊敬之意,便在犹豫一下后续道,“……神灵?”

    青甲少年淡淡睨了嚓玛一眼:“你知道我是什么,一个死去的鬼魂,你却以天神命名,这是对大荒鹿神的亵渎。”看嚓玛缩了缩头,一脸恭顺的模样,青甲少年才转了个语调,带着些感慨,也带着对自己姓氏的傲意:“在我成为鬼魂之前,我倒是有着凡人的名姓,不错,我姓慕容,我叫慕容衍。”

    霎时间,慕容暄和嚓玛浑身巨震,齐齐抬头看去,一脸不可置信。

    “是左贤王衍殿下……”嚓玛迟疑的出口,青甲少年呵呵轻笑:“这个称谓未免不伦不类,那时节父王是单于,而我成为他的继承人之前便已战死,我可没有资格被称为殿下。”虽是这么说,却无疑表明,他就是嚓玛口中说到的那位左贤王。

    鲜卑慕容氏崛起于燕北、辽东之地,自部落先祖莫护跋起,直至三世后出了一个雄杰奇才,是为慕容廆,就任大单于之位后纳贤任能,横扫辽东广袤之境,接连击败鲜卑族系中的段氏、宇文氏,即便是时为天朝正朔的大晋朝,亦不敢直撄其锋,慕容氏由此得以壮大。而在这赫赫基业的东征西讨之中,又冉冉升起了一颗闪亮的将星---慕容廆的长子慕容衍,十一岁随军征杀,至十八岁声名大显,竟是从无对手,然而就在他锋芒毕露的那一年,云中拓跋部来犯,慕容衍以百骑败敌数千之众,寇边的拓跋部溃散而走,可慕容衍却在身先士卒的血战中被箭过百,负疮数十处,壮烈殉身。惊闻此事的慕容廆甚至因此大哭三ri,若非其后的慕容翰、慕容皝俱各成就大器,只怕这位雄杰当世的鲜卑单于就此沉沦亦未可知。

    慕容衍死后,慕容廆思念爱子,便将象征单于继承人的左贤王之位传到了死去的慕容衍名下,这算是恩眷盛隆的殊荣,也不无彰显慕容衍勇名之意,直至慕容氏另一位名将慕容翰的崛起,直至慕容廆的三子慕容皝真正继位,最终建立了大燕国,慕容衍的声名才渐渐为人所淡忘。

    然而身为慕容王族的慕容暄,和对大燕国国史极为谙熟的嚓玛,却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位曾经英勇善战,却又年少夭亡的左贤王?大燕国一脉相承,自慕容廆、慕容皝、慕容儁直至现在的慕容暐,毫无疑问,慕容衍也一样和他们流着相同的王室血脉。

    慕容暄痴愣愣的盯着慕容衍,口中的结结巴巴却纯是因为震惊:“你是……祖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