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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怪主奇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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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斐诧异的看看他们,无论是年轻人还是那个干巴巴的中年人都是貌不惊人的模样,年轻人最多不过二十出头,人倒是jing瘦瘦的挺jing神,唇上微留了一层髭须,但显然平素疏于打理,显得颇为邋遢,一身淡灰sè的袍服,衣襟左衽,不是汉家制式;而那被唤作义叔的中年人则瘦削枯干,黑里透黄的脸上满是皱纹,在皱纹的纹理之间还夹杂着汗垢和灰土混合的污秽,头发带着卷儿垂到脖际,显见也不是汉人。

    其实从他们说话也能听的出来,这是关中陇右口音的方言,好在大体发音和南国官话还算接近,因此甘斐倒是能听的明白,他奇怪的是,那个义叔对年轻人的称呼。

    主人?这个说法很少见,即便这年轻人来自一个大有来头的名门望族,而那义叔又是他的仆人的话,那也多半会称呼为少主或公子,又或像汉人的尊称主公主上一类,主人这两个字眼未免有些怪异。

    义叔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这称呼有什么不妥,一声答应之后,又下意识的在衣襟怀里掏了掏,然后径自走向那胖大婶处,看样子是去点羊肉了,就在这当口,那年轻人两眼一霎不霎的盯着甘斐手里没吃完的烤肉,透出向往的神sè来,看甘斐老半天没有动嘴,甚至还替甘斐着急起来,抬着手催促道:“哎,你吃,你吃呀。”..

    甘斐又好气又好笑,看这年轻人也不小了,怎么还像个娃娃样的这般馋相?他很快注意到,这年轻人为什么坐在自己这里了,周围的桌案坐席已经挤得满满当当,也就自己这里还空出两个位来,那年轻人算是和自己拼桌同食了。

    不过甘斐也是个爽快人,与其被对方这样直愣愣盯着难受,那还不如索xing大伙儿就一起吃着,也热闹快活些。于是,在那年轻人全神贯注的注视中,甘斐把一边还未开动的一盆烤肉向他面前一推:“兄弟,既然喜欢,那就一起吃!”

    那年轻人好像被吓了一跳的样子,愣了一下,眼神中透出极为欢喜的光彩,伸手便要拿过那盆烤肉,手伸到一半,又像是想起什么,表情一苦,皱起双眉摇了摇头:“不成,义叔告诉我,不能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的。”

    也对,像是个大世家的cāo守,甘斐也想不到那许多,本来就是堵你嘴省得你老眼巴巴的这么看着爷的,你不吃倒好,全是爷和小洽儿自己受用。甘斐的意外一闪而逝,那年轻人顿时愁眉苦脸起来,便连眼神也没刚才那么专注了,甘斐趁机把手里半块烤肉塞进嘴里,可还没等他嚼几下,却又发现那年轻人可怜兮兮的盯住了自己蠕动咀嚼的嘴,我cāo你娘!甘斐心里直发毛,继续嚼也不是吞下去也不是,什么人那?有馋成这样的吗?

    义叔很快又过来了,那年轻人顿时欣喜的看向他,甘斐总算松了口气,可义叔却拽拽那年轻人的衣襟,低声道:“主人,走吧。”

    “为什么?”年轻人双眼瞪成了圆铃状,好像是遭遇了巨大的变故。

    义叔垂下头,凑近那年轻人,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主人,改天再过来吃,今天……这里……贵,身上钱……这个……不太够……”

    年轻人不答应了,立刻叫嚷起来:“我不管,我要吃!什么贵不贵的,我就是要吃,今天!现在!马上!”

    义叔脸上透出一丝尴尬,却又不敢抗辩,挤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弯着腰劝解道:“主人,还有个地方的饭食很好呢,我们今天先去吃那里,改天再来这里,得不得?”听口气,简直就像大人在哄不懂事的孩子一样。

    甘斐也正是这感觉,他一开始并没有听清楚那义叔说的什么,直到那年轻人闹将起来,才算知晓就里,原来是这个原因,羊肉本就价格不菲,更何况又是这兵荒马乱的时节,自然就更贵了,寻常百姓根本就吃不起的,即便是自己,也是那时大司马赏赐丰厚,在上缴了本门应有的份额后还盈余了不少,才算是财大气粗起来,若是当年那穷的叮当响的斩魔士的ri子,甘斐也是想都不敢想在这里大快朵颐的。不过这时候甘斐心里也升起一丝疑惑,看这两人主仆身份叫的郑重,当是世家名族的子弟族人,却怎么困窘成这般情状?至于那个年轻人就更好笑了,根本就是个心智未开化不懂事的娃娃,枉自长了个chéng rén的体魄,莫不是脑子有病?

    “我不!我不!我就是要吃这个!”年轻人叫嚷的声音异常响亮,便连洽儿也好奇的止住了吃喝,直直的看着他,四周食客投过来的目光就更多了。

    义叔拉了拉年轻人,也不敢使力,嘴里一迭声的软语宽慰,年轻人却越叫越响,到最后竟还带着一丝哭腔,死死赖在席上不肯走。

    甘斐受不了了,娘的这让爷还怎么吃?又看那义叔一脸愁苦,顿时豪xing一盛,大声道:“老兄,这顿我请!”

    哭叫声一止,年轻人现出喜sè,急忙对着甘斐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而那义叔却一怔,脸sè一沉,双眼凝视甘斐良久,仿佛是要看出他心内的真实所想。

    义叔竟然并不领情?甘斐觉得有些奇怪,但很快发现义叔凝视自己的眼神透出鹰隼一般的光芒,即便甘斐现在没有任何力量,却也能感受到那种威凝锐利的气势,甘斐心中一动,他可以肯定,这个看起来貌不惊人唯唯诺诺的义叔,绝不是寻常之辈。

    甘斐笑了笑,爷是一片好心,你还当爷图谋不轨不成?再说爷要真是什么不良之徒,那又贪图你们什么?害那个傻不楞痴的娃娃少爷?还是谋一对穷的连肉都吃不起的主仆的财帛?

    甘斐笑的从容淡定,义叔也收回了犀利的目光,躬了躬身,虽然礼貌却也语气生硬的说道:“萍水相逢,素不相识,岂敢徒受恩惠?山野陋民,无以为报,还是不叨扰足下了。”

    义叔这番话却是字正腔圆的南国官话,配上他的胡人形貌更显得古怪,现在甘斐越发肯定这义叔不是一般人,不过他也没兴趣打探,只是耸耸肩:“一顿饭食而已,就算是带了肉的,也费不得几何,和二位共处一席,也算是同道之缘,便是我请这一餐,打什么紧?老兄,你想的太多了。”说到末了,甘斐又凑过去,用只有那义叔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除非你能有办法在一炷香的时间里带走你那会哭会闹的小少爷,不然,你们吃不成,我也吃不安生,对不对?我这是花钱买个清净,你还真以为我是挟恩市惠,yu图后举?”

    末了这段话不好听,却很实在,既指出那义叔现在无力安抚年轻主人的窘境,也表明自己的真正用意,义叔的目光扫过甘斐背后的大刀,又转而看到一直在甘斐身边静静吃喝的洽儿,心里也觉得甘斐不像是那种为非作歹的不良之徒,终于点了点头。

    年轻人闹归闹,可似乎一直很在意那义叔的举动,此刻见义叔总算点头认可,顿时拍手欢呼起来,根本不必甘斐示意,直接把那盆未动的烤肉揽到自己面前,手一抓,嘴一动,一边大口吞咽,一边乐呵呵的看着甘斐,看这样子,便是十足的**孩童。

    甘斐笑着坐回己位,还很潇洒的冲那胖大婶一招手:“他们点的酒肉,全算我的。”

    义叔沉默半晌,忽而说了一句:“欠足下的情,自当后报。”

    甘斐扬扬眉毛,没有说话,心里不以为然,当真是死脑筋,一顿饭而已,在他看来倒好像是欠了天大的人情似的,想是家世先前也是煊耀过的,报定了行事为人的准则而无丝毫变通的xing情,虽说是美德,却也显得拘泥刻板,不过也真难为他了,陪着这么一位主人少爷。

    义叔却又对那年轻人说道:“先前是怎么教的?受了人恩惠,应该如何呀?”声音轻柔之极,好像是长辈在循循善诱的教导孩子。

    年轻人这才像刚想起来一样,费力的咽下口中的肉,很认真的对甘斐欠了欠身:“谢谢,谢谢……”一时间,又陷入思考,转眼又欢快的叫了出来:“……谢谢兄台。”

    义叔满意的点点头,很关心的把落在那年轻人衣襟上肉屑一一拾掇干净,看他专注关怀的神情,当真像个体贴入微的慈父一般。

    甘斐也发现洽儿倒对这年轻人并不反感,一双小眼不时的投在年轻人身上,既好奇,也觉得有些好玩,有义叔垂范在前,甘斐自然也不会落于其后,扯下几块最肥美的羊肉,放在洽儿碗里,看着她香喷喷的吃下去,又转头看了看吃的欢快的年轻人,怕他噎着,便要替他叫些水酒来,哪知道又被那义叔阻止:“多谢,主人不能喝酒,来碗羊汤就行。”

    甘斐自然由他,心里更加好奇起来,这一主一仆究竟是什么路数?忽然发现只是那年轻人在风卷残云般的据案大嚼,而那义叔却一直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没有吃过一口东西。

    “你如何不吃?”甘斐奇道。

    “不饿,多谢。”义叔淡淡的答道。

    又是一奇,难道这位义叔时时刻刻恪守着尊卑有别的礼仪?从不和主人一席共餐?

    既是在一席并案,甘斐少不得闲话寒暄一番,当然,很多心中的疑惑也是借这寒暄之词正好问上一问。

    “二位这是打哪儿来呀?”甘斐的语气极为轻描淡写。

    “关中,去南方投亲。”自然还是义叔回答,说的也是言简意赅,主仆间对话时就是用的关中方言,这般回答自然滴水不漏,至于来自关中哪儿,又往南方哪里去,却又语焉不详了。

    甘斐不以为忤:“小少爷贵姓那?”

    年轻人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又或者是美食已经把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所以还是义叔抢上回道:“家主是氐人姓氏,便说了足下也不知。”

    连问两句,却换来两句什么都说了可也等于什么都没说的回答,这位义叔的防人之心还真不是一般的重,甘斐也没兴趣问了,管你们是谁呢,吃完这顿,天各一方,谁他娘也不认识谁了,于是便转过头,一边继续吃肉,一边随意的望向边侧的街巷。

    看这情形,虽是中原战事连连,可行商布贾的行情倒是兴旺得很,不然这洽布堪也不会这么热闹,只是这里虽然热闹,却并不整洁,南来北往的客商太多,当真是川流不息,黄土覆盖的街道上满是人群踩踏出来的足印,自然也少不了牲畜和车马留下的印记,时不时的便能见到一堆堆牛羊马粪堆积路边,行人熟视无睹,也没人去管。

    一个穿着黑sè斗篷的魁伟身形正大踏步路过,他吸引甘斐注意的原因是由于在这黑sè斗篷的魁伟身形身后还跟着几个衣着华丽的人,看这几人的装束,也应当是家道殷实的富商。

    富商们口里正一迭声的喊着:“壮士,壮士,便停一停,一月十金嫌少?十五金中不中?好商量,好商量。”

    那魁伟身形受缠不过,转过身:“说过几次了,我不求财,只是途经贵地,我还有自己的事呢,那什么护城将军的差事还请另寻高明。”

    魁伟身形这一转身,甘斐便看清了他的形貌,颌下微留髭须,重颐阔面,气度不凡,总也是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体格更是魁伟雄壮,倒是赳赳猛士的气概。

    那魁伟大汉说了几句,连连摆手,几个富商却已经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劝解起来,甘斐听了半晌,好像是要那大汉出任什么护城将军的事情,想起来那ri在城口曾听店伙说过这里要组织义兵,自行保护城镇的事情来,看这番情形,莫不是他们看中了这个大汉来当义兵的统领?

    大汉无奈的声音传了过来,依稀可以听到:“会武艺的又不只我一个,诸公还是找别人罢!”,甘斐觉得有趣,便又多看了那大汉几眼,心内寻思,能让那些个富户们如此不舍,这大汉莫不是武艺极为了得?只不知江湖上有没有此人的名头?

    正寻思间,那大汉眼尖,却看到了甘斐,举手一指,对那几个富商道:“你看,那厢不是还有个壮士,看他那把大刀,必是神勇之人,你们寻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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