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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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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泰真是多嘴,把什么都对你说了。”虞洺潇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无论是知道布奴莎想要拜鲡妃为师,还是知道了这里有伏魔之士潜入,显然都是樊公泰对鲡妃细陈详述的结果,毕竟是阒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鲡妃娘娘,利用这机会多做表现,也算是人之常情,所以虞洺潇倒并没有什么见怪之意,“不过是串通了这里的一个同族败类,自投罗网的斩魔士而已,我明天就拿他明正典刑。”

    “为什么不今晚立刻动手?迟则生变。”

    “生变?在这个大帝神力笼罩的地方?就凭这区区一个斩魔士?姐姐,不觉得有些杞人忧天么?算是我表现一下我的仁慈吧,毕竟在宴席间和他聊的还算开心,我赐给他最后一个可以酣睡入梦的夜晚。对了,姐姐,你有吃过伏魔之士的肉吗?哦,我记得你有上千年没吃过人肉了,那么明晚,我请姐姐品尝一下斩魔士的滋味。不管怎么说,圣王陛下的这个主意还不错,让凡人许许多多五花八门的奇巧yin技为我阒水所用,我们现在喝的酒、住的房,穿的衣裳,用的器具可都比过去好得多了。我用人间庖厨想出来的法子去烹调这个斩魔士,你说这个斩魔士在被做成菜肴之前,会是什么想法呢?”

    鲡妃身上的寒意已经渐渐散去,似乎也是被虞洺潇轻松的神情感染,眼中放出颇感趣味的光芒:“听你这么说,倒是挺有意思的。好啊,我就多留一天,看看你是如何戏弄那斩魔士的。”

    谈话进行到现在,姐弟俩之间的态度已然缓和了许多,虞洺潇又略思索了一下,忽然出声召唤:“公泰。”

    樊公泰应声而入,其实自从鲡妃到达之后,他就一直小心翼翼的在堂外站立等候,这时候碎步的趋入,更显得恭敬异常,在鲡妃和虞洺潇面前跪倒:“小人在。”

    “叫你问庖厨的方子可问到了没?”

    “回主上,庖厨说食肉之法,莫过于鲜,可以罗网相勒其身,以刀即时割下突起肉脂,于炭火之上烧炙而食,最是鲜美。”

    虞洺潇嘻嘻的笑道:“真会想,便是吃个活食的法儿,倒也有趣。就这么办吧。”

    “是,小人这便让庖厨准备。”樊公泰答应了准备起身。

    “还有……”虞洺潇止住樊公泰,“……本来还想看看那清古先生有什么蹊跷,现在本尊要用心对付那不休山炼气士,这里也要准备攻伐锦屏苑,出不得岔子,为免节外生枝,本尊也就没心思和那清古先生猜谜语了,明天一起拿了他,和那个斩魔士做一堆吃了。再加上那姓时的书生吧,就会穷酸掉文,可讨厌得紧,这里用他不着,还不如用他的肉给小的们填填肚子呢。”

    “是。小人也看那时寔甚是讨厌,主上此言,大快人心。”

    倒霉的时寔,又怎么会想到自己一篇让人酸掉大牙的词赋反给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

    时空的新岔道就是这样,在甘斐才和绝浪神尊见了第一面之后便被看出蹊跷,更因为布奴莎的到来还很快的暴露了身份。妖魔们已经磨刀霍霍,要用他的血肉开始一场盛宴,而他则懵然不知,在这个也许是人生的最后一个夜晚,他却和平常一样,酒足饭饱的在自己的床榻上呼呼大睡,也许还做着最终可以大破阒水之境的好梦。

    ※※※

    刚刚睡醒的甘斐就着侍女递来铜盆,掬着水中的帛巾在脸上抹了一把,丝毫没有察觉今天的早晨和平常有什么不同,他所想的是,如果有机会,就在这城坞里多走动走动,看个究竟,可以的话,若能和那个清古先生仲林波再攀谈几句,看看他到这里有什么图谋。

    樊公泰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在甘斐刚洗好脸还没有用早膳的时候就走了进来。并且在一进门之后,就连连说道:“恭喜滕公子,恭喜滕公子。”

    甘斐一怔:“主管此言何意?滕某何喜之有?”

    “昨ri欢宴,家主自与公子畅谈之后,深感欣悦,大慰平生,又感公子气节,只恨相识太晚。这不,今天刚醒来,便是一迭声的催促小人,要请公子再去一叙。”

    哈哈,爷还有这等魅力?夹七杂八的扯淡一通还能让那绝浪老怪相见恨晚了?怪道小师弟预知之下,说我有惊无险呢。甘斐大乐,也好,趁这机会,且看看沿途的城中底细。

    甘斐逊谢了几句,穿上百花团衣,略想一想,觉得还要正式些,便将滕祥赠与的家传宝剑横挎腰间,又对镜梳妆了好半天,甚至还别别扭扭的往脸上铺了些粉。

    樊公泰看的心中暗自冷笑,这算是盛装赴死吧,也不知道敷了粉的肉好不好吃。

    “有劳主管引路。”甘斐装模作样的抬手做恭请状,有道是人逢喜事jing神爽,能够博得了绝浪老怪的好感,无疑对自己之后的行事要有好处得多。

    走在城坞中青石铺就的路面上,甘斐的竹履发出哒哒的声响,而他则一边转着目光,暗记沿途屋宇道路,一边口中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樊公泰叙话。

    “咦?这两ri如何不见吴公?”

    “吴执事这几天另有杂务,一直未来与公子作陪,见谅见谅,许是下午就忙好了,到时候让他陪公子好好聊聊。”

    “听说宝坞聚有豪杰壮士数千之众,可有此事?”甘斐注意到这两天密布城中的劲装武士现在却一个不见,今天的城坞之内出奇的安静。

    “正是,公子昨ri也听家主说了,素有兴旺王庭,北还故都之愿,眼下大司马桓公挥军北上,家主正想起兵呼应,正因此才需要公子这样的知兵大才匡助义举呢。”

    甘斐闲扯了好一阵,却觉得这一路走的极长。

    “城主所居这般深幽?”

    “公子请看,这屋屋幢幢皆建在外坞,除了给客卿门人的憩处便是这满城人丁的居所,城主和内眷却是在坞堡最里处,公子莫急,再走一会儿就到了。”

    转过通道,穿过一栋栋华屋广厦,沿途连一个仆役侍婢都没有看到,这倒有些奇了,这般时辰,纵算不见武士护丁,但忙于ri常杂务的仆厮却也不见可就反常了。

    多年斩魔士的jing觉掠过甘斐心头,直到此刻他才收敛了原本极为放松的心情,而在走到了一所高大的城堡前,甘斐第一次停下了脚步,左右顾看了一番。

    “嗯?公子请,这里便是城主所居的内城,城主正在内相候。”看到甘斐停下脚步,头前相引的樊公泰转身相邀,伸手往黑洞洞内门里一肃。

    这全是由青砖堆砌而成的城堡,可以从门洞处看到盘旋而上的阶梯,即便作为单独的坞堡,也可算非常雄伟的了,在这里却只不过是整个大庳城内的内堡,屏涛城坞的气派可见一斑。

    甘斐笑了笑,信步入内,拾阶而上,无论这绝浪老怪虞洺潇此次召唤的用意是好是歹,自己都只能坦然受之,在一瞬间,他似乎有了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堡内两侧的壁上都掌着灯火,因此在看不到ri头的梯台之上,倒也并不昏暗,等走到了平地处,甘斐终于看到了侍奉主家的仆人和卫士,当然,甘斐心里清楚,这些仆人和卫士也都是妖魔变化的。

    拐了好几进,又攀上了一层楼,终于看到最里厢的一座厅堂打开了两爿大门。一个妖艳的女子扭扭捏捏的刚从厅堂内退出,在经过甘斐身边的时候,还颇带挑逗的对甘斐眨了眨眼。

    嘿,这小娘子长的不差,还风sāo得紧,甘斐目光在那妖艳女子的脸上扫了一番,这应该是个有法力有身份的女妖,不然以这样的风情,怎么也应该在昨天宴席上的歌舞中出场。

    甘斐转着念头,进入了厅堂之内,十数个桌案软席排开,有两个席位上却已经坐着人了,甘斐抬眼看去,发现一个正是那清古先生仲林波,只不过现在他没有再穿昨ri穿着的绛袍,而是重又恢复了一袭白衣,就是嘛,甘斐回想着小师弟姬尧预知之术中所说的情形,觉得还是看到仲林波穿白衣更顺眼点。而甘斐再看另一人时,却有些意外,竟是那个满脸疙瘩的家伙,满嘴酸文的时寔?怎么?因为那又臭又长的什么狗屁《屏涛赋》反得了城主的另眼相看?也在今天早晨的受邀之列?

    时寔原本面有得sè,料想是昨ri席上一番洋洋洒洒的斐然美文感动了城主,此际正在肚子里打着腹稿,有心在看到城主时,再以jing奇华章奉上,待看到是那讨厌的红脸滕祥步入时,神情一沉,现出鄙夷之sè来。

    莫名其妙,从头到尾都是你在撩拨爷,爷几时得罪你了?一见爷就是这个死形样?甘斐没好气的想到,在樊公泰的指引下,再次大喇喇的坐到了时寔的上首。

    仲林波一抬眼,看了看甘斐,然后又行若无事的垂下眼神,略顿一顿,再次抬眼看向甘斐,却发现甘斐也在直视着他,便淡淡笑了笑:“你好,滕兄。”

    这是仲林波第一次对自己的回应,甘斐大喜,也点了点头:“你好,清古先生。”

    时寔冷哼一声,歪过头,仿佛不屑与他们为伍一般。

    “禀主上,几位高贤都已到了。”樊公泰对着内里躬身说道。

    “甚好,请几位暂先安坐,虞某这便来。”虞洺潇的声音从内里室中传来。

    甘斐的耳朵动了动,下意识的吸了吸鼻子,他可以感觉到,在内里室中并不止虞洺潇一人,有几股不同的香味传出,这是女人的脂粉香气,而在这香味之中还隐含着一股极为yin冷的寒意。

    佩饰琳琅作响,虞洺潇从内室中施然步出,今天的虞洺潇也换了装束,艳红的锦袍更将他俊美的容颜衬托的神采焕发,甘斐觉得虞洺潇这模样不是个女人太过可惜了,尤其是他还像女人一样的在自己的面上涂脂抹粉,身上熏着的香和内里传出的女人的脂粉香也极为相近。

    “参见城主。”甘斐、仲林波和时寔还是依着士子的礼节向虞洺潇表示了问候。

    虞洺潇现出的笑容竟有些妩媚,眼波流转,双袖一抬,算是回礼,同时看似娇弱无力的身体又斜倚在了正中的主位之上。

    樊公泰的眼神泛出诡异的猩红sè,却又快速的低下头,退出了房间并关上了房间的大门。

    房门吱嘎嘎的作响,在最终嘭的一声关紧的时候,虞洺潇轻柔的声音也响起了:“昨夜诸公休憩可好?”

    “酒意酣然,入睡香甜。”时寔抢先发话。

    “昨ri与高贤一会,虞某心生欢喜,辗转难眠,倒和诸公酣然入睡的情形大相径庭呢。”虞洺潇眯着眼睛笑道,异常的迷人。

    “城主忧国忧民,担着大任,更有克复帝统的宏图大志,这般心愿,便如留侯子房,武侯诸葛一般,想事也比我们这些俗人想的多,我等却如何与城主相比?”时寔的马屁拍的异常响亮。

    虞洺潇迷人的微笑没有停止,而且在听完时寔的话之后,更显出容光焕发的美丽:“嘻嘻,时先生可真会说话,虞某恨不得把时先生这甜蜜蜜的嘴儿给吃了下去。”

    听出了话里的弦外之音,甘斐瞬时间双眉一紧,双目瞪视着虞洺潇。可时寔却是心中一荡,眼珠子在虞洺潇艳若桃李的面庞上转了几转,这屏涛城主相貌俊俏,风姿旷美,便比闭月羞花的佳人还要美上几分,现下说出这样的话来,可不是大含引诱之意?自古龙阳共枕,断袖分桃,亦是佳话,我时寔可不介意这虞城主是男是女。

    “有一句诗,虞某还想请教。”虞洺潇虽是对时寔说话,可是秋波盈盈的杏瞳却投在了甘斐面上:“是怎么说来着的……哦,不见篱间雀,见鹞自投罗,只不知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厅堂的屋角开始隐隐的有黑气飘凫而起,含着一股浓重的妖腥味,甘斐眼神在黑气上一转,心中一震,身体立刻踞坐挺直,而那仲林波也看到了这奇异的现象,面sè一怔,似乎是大惑不解,只有那时寔毫无察觉,忙不迭的出声表现:“哈哈,好教城主得知,这是曹魏陈思王的诗句,此是陈思王自苦友人被戗,却无能为力,唯有作诗寄意,乃是作于延康元年……”

    “就是自投罗网的意思。”甘斐打断了时寔的絮絮叨叨,浑身蓄满气劲,随时准备暴起应变。

    “说的真对。”虞洺潇笑嘻嘻的拍了拍手掌,“足下既然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是孤身前来,不是自投罗网又是什么?”

    不等甘斐答话,虞洺潇又悠悠的补充了一句:“从诸公进入这内堡的时候起,我就没打算再让你们见到明天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