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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拾柒章、花贡船保卫战之七: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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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钧一发之际,高卓不及多想,猛力拉着花忆蝶双双滚倒地上。先是“嘤”地一声,一个温香软玉的身体倾入自己怀中;接下来是“砰”地一声,两个人的重量砸在甲板上。

    “哎哟!”

    他们几乎同时痛得喊出声来,尤其是高卓,肩背欲裂,但依然勉力拥着花忆蝶,就地翻开,躲过要命的一击。

    “赛义!”

    花忆蝶已经七晕八素,感觉自己像个玩具熊般被高卓抱着满地乱滚,脑后响起敌人的喊杀声与兵刃乱舞的风声。

    原来,几个海贼不知何时已从花贡船和斗冲舰之间的空隙潜入,悄悄爬上花贡船左舷,意图突袭天启军中阵。

    选秀使和秀女骤然遇险,把不远处的申金吾惊得魂飞天外:

    “随我来!”

    他乱了方寸,顾不得指挥全军,咬牙切齿地举剑向这里奔过来,左右有几个军汉也赤着上身,气急败坏地持戟紧紧跟上。

    一名海贼离地上两人最近,狂呼着举起两股叉狠狠刺下,铮地一声钉在甲板上,叉刺锃然,上面挂着一缕青丝。

    “啊!”

    高卓本能地怀抱着花忆蝶,两脚拼命蹬地,以背靠着甲板往后一退再退。

    那海贼运劲欲拔起铁叉,呼地一杆大戟飞了过来,将叉从中劈断。

    花忆蝶看得目瞪口呆,冷汗汩汩而下,这下总算彻底清醒过来,连忙摸摸脑袋,又将手凑到眼前。

    万幸,没有血迹,看来完好无损,只有头皮火辣辣地痛。

    特么的!老子的一头秀发啊!

    正在火大,高卓连滚带爬地将她拽起来:

    “小心!”

    他拉着她仓皇后退,申金吾终于赶至,挥剑格开一叉一刀。将他俩牢牢遮在身后。羽林军随之突上前去,接下敌人攻势,乒乒乓乓地和偷袭侧舷的敌人开打起来。

    同时,花贡船右舷也响起了喊杀声。悍不畏死的海贼一个接一个。从两侧爬上船发起攻击。船首与船尾的羽林军见中阵危险,有心回援,却被面前死缠烂打的海贼拖住不放。甲板咯吱作响,军靴与赤足踏着血泊你来我往,战况一下陷入了拉锯状态。

    “大人!”

    两名高卓的护卫年轻好胜,一口气突入到船首最前端,此时便想杀回,却也一时来不及,只急得在海贼群中乱挥乱砍,血雨纷飞。一身白衣早染成湿漉漉的赤红,如同杀神降临,便是剽悍凶恶的海贼也不禁胆寒,却又恨得切齿。每倒下一人,少顷便有更多的敌人将他们团团围起。

    “你们速回舱!”

    申金吾眼看四周有敌。空中还有杀机潜伏的飞头鳔不时掠过,转头对那对年轻男女吼道。

    “回不去啦!”

    那两人不约而同地指指前舱门,那里站着的守卫正光着脊梁,一手持巨盾,一手挥舞着八尺长的阔背斩马刀不住逼退身边的敌人。由于他的盾既大且厚,不惧飞头鳔的刺杀,因此海贼们虽已呈扇状将他围起。却只能徒劳地将那面龟壳似的大盾牌敲得乒乓乱响,却也无可奈何。

    同样的刀盾手,在后舱门也配置了一名,虽然只有区区两名重装步兵,却如铜墙铁壁,将前后舱门保护得坚固无比。(注:天启源起北方。部队本以骑兵为主力,待南下灭雍立国之后,有感前朝步兵中的陌刀营和长戈营对阵骑兵的威力之大,经过一番兵器改良,增设为更适合天启军的刀盾手与长戟手等兵种。)

    舱前后纷战不休。舱顶上的羽林军弓手看准时机,一声弦响,几支利箭齐齐射下,前后舱门同时有几名海贼应声倒下,却又有新的敌人从侧舷跳下,填入战圈。

    他们是如何攀援上船身侧腹的?!

    申金吾一边护着高官与美女到处找地方躲藏,一边大发雷霆:

    “我把你这该死的眺师!侧面上来这许多海贼,你那双招子却生在哪里?!”

    眺斗上的眺师也是冷汗涟涟,一时不知所措。

    申金吾一剑劈翻一名贼人,再回手挑开两柄刺向身后人的渔叉,带着高卓与花忆蝶冲到舱房与左侧船舷之间的甲板通道上。

    三人各自背倚着舱壁,这才稍觉得安全,喘了几口大气,定神看着脚下,却感到手足冰冷,汗湿重衣。

    这一段地带暂无敌人,也无士兵把守,地上已倒着两名羽林军和七八名海贼,尸首全都纠缠在一起,保持着最后搏斗的姿态,其中一名羽林军虽已断气,还死死地咬住一名海贼的咽喉不放。

    “将军……”

    见申金吾望着自己将士的遗体不语,花忆蝶轻声开口,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

    “……都是阵前英烈,天启的好男儿……”

    申金吾望着曾经鲜活的面容,喉头哽了一下:

    “两位小心——”

    “赛义!”

    舷下又有杀声和着涛声隐约传来,显是又有海贼攀爬而上,申金吾握紧手中剑,心中暗叹:

    杀不尽的贼啊!莫非今遭竟要死在这里不成?

    正准备奋勇死战,依稀听见花贡船腹下方桨室传来成船监的声音:

    “上面的人听着!桨室外附着海贼的铁勾!”

    “甚么?!”

    申金吾提剑扑至舷边,向下望去,黑沉沉的夜色中有点点兵刃正闪着雪亮的寒光。

    花忆蝶也凑上来看,借着月光反射在刀面上,觑见有十数个黑影正叼着短刀,左右手各持锋利铁勾,一下一下地钉在船身上攀登,如同攀岩一般。

    成船监不顾危险,从桨室中撤下一根大橹,从橹窗中探出头来,向甲板上传达讯息:

    “上面的人!速教眺师打出夜旗!命左右舰向我船靠拢!”

    “成大人危险!”

    桨室中有人急急想将船监拽回去,却早被海贼发现,一声怪叫之下,有一名贼人借着挂着船身上铁勾之力,荡了两下,便松手和身扑了过去。

    “成大人!”

    申金吾想也不想。一抖手,反握剑柄,使出吃奶的力气狠狠掷了下去。

    “啊!”

    那名海贼凌空被如矢而至的飞剑扎了个对穿,扑通一声掉入海中。眼见没了踪影。桨师们忙不迭将自己那位不要命的船监拉回桨室,又将大橹搠了出去,将橹窗堵得严实。

    申金吾见自己同僚无恙,松了口气,但见那蚂蚁般的海贼还在往上爬,运尽力气大喊一声:

    “传!三船聚拢!夹死船侧的贼人!”

    全军口令相传,不一会眺师便听清消息,要紧在眺斗中吹起火折,点燃两根备好的火炬,上下挥动。作出夜旗讯号。

    左右斗冲舰上的眺师见到花贡船打起夜旗,连忙大声呼喝起来。不一会儿,两船上便各有一小队兵士冒死护着几名舵师向船尾舵台靠近。

    “左舰先退七桨,右向半舵,再进五桨。右舰先进六桨……”

    由于两艘斗冲舰中间隔着偌大的花贡船,无法观望彼此,花贡船上的眺师便起了居中指挥的作用,他不住挥动火炬,汗水滴落在滚烫松脂上,吱啦作响。

    “右舰再左向半舵,不。应是一舵半——”

    正在这时,敌阵正中那艘绘着裸女纹印的战船上,又响起了召唤海兽的诡异笛声,只不过这时更大,更尖厉。

    “看见那厮啦!”

    眺师听见自己脚下那两名弓手在高喊,接着眼前一暗。无数道黑影射来,掠过自己的手脸,溅起道道血光,正暗道不好,想扔掉手中火炬。却感到已有一股冰冷的感觉,贯穿了自己的胸膛。

    “娘的……竟,竟能射这么高……”

    眺师咳了两下,想抬手,却喷出一口血,浇熄了那已有些微弱的火炬。

    “嘭、嘭、嘭……”

    仿佛耳边有雹在击打着船帆,眺师蜷缩在眺斗里,身体渐凉。他知道,那是落空了目标的飞头鳔,射穿大帆的声音。

    “这许多天杀的怪鱼!啊!”

    “侯九!到我这里来!”

    下方的桅杆横梁上,有两个厉呼的声音,眺师无力地听着,星空在眼中开始慢慢流转。他知道,那是两名羽林弓手,在以性命为注,要射杀那驱赶海兽之人。

    “……我,我不行了,老三……前方,前方船首,三丈三,举眉抛射……啊!”

    “侯九!……我杀!”

    弦声铮然,笛声乍停。

    “侯九!看我射死那敌酋啦!帐头!看我——噗啊!”

    “砰!砰!”

    两声沉闷的响声随之从下方左右两侧传来,眺师痛苦地咳了两声,从口中泛出血沫。他知道,那是两艘斗冲舰合拢并舷,利用船身将侧面敌人辗死的声音。

    终于,赢了……眺师满意地咧了一下嘴,带着微笑,在澄净的月色中停止了呼吸。

    笛声突然中止,敌阵中主舰有人纷乱奔走、喊叫,天启三船上的海贼们也开始面露惊恐,边打边退,仿佛一下失去了斗志。

    主桅下,王帐头抬首望着大帆上,那里有两个人形垂在半空,有鲜血涓涓落下,在帆上画出惊心动魄的两抹深色。

    原来两名弓手为防作战时失足跌落,便预先用缆绳将自己拴在桅上,伺机射杀敌人。火炬升起后,海贼中那名吹笛人见势不妙,急唤怪鱼阵向着眺斗中的火光齐发,两名弓手在密集攒射下血肉模糊,却仍坚持着射中敌酋后,方才不支坠亡,身体被绳子悬在空中,不住来回晃荡。

    见帐下兄弟死状惨烈,王帐头睚眦欲裂,抹一把脸,提刀大吼:

    “四帐的随我杀!为兄弟报仇!”

    “杀!”

    人数居于劣势的天启军个个疲惫不堪,却仍鼓起余勇,带着伤痛向四方船舷步步逼近:

    “杀!杀!杀!”

    ……

    “轰!轰!……”

    敌人近身攻势减弱,也再无神出鬼没的飞头鳔威胁,斗冲舰的火器终于再度发挥威力,瞬间又有两艘敌船中弹起火。余船见状不妙纷纷转舵掉头,两艘斗冲舰犹不依不饶地一发接着一发狠打。

    三船上,已跳帮登船的海贼不再迟疑,个个虚晃两刀,掉头就走,扑通声不绝,如下饺子般跳入海中挣扎逃命。

    “射!一个不许放走!统统给老子射死喂鱼!”

    三艘天启船上的军官们,差不多同时下达了这样的命令。不怕暗箭的天启军终于点起火把,又放下涂满油脂的燃烧木板,将附近海面映得如白昼般通明。一排排弓手拉满弦,上前,放箭,退下,又有一排排弓手替换上来……

    战至现在,已经是一面倒的屠杀。

    花忆蝶听着耳边嗖嗖的弓弦声,海中隐隐的惨呼求饶声,有些麻木地走上前甲板。那里,羽林军们各持刀戟,劈刺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每一名海贼,与其说是检验敌人是否已死,倒不如说是在宣泄心中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