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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拾伍章、最热闹的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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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想去吃那饭?

    凤女官等一来嫌此间穷乡僻壤,无甚油水可捞,二来是花贡船上的选秀使和秀女们的夜间安全是涉及身家性命的头等大事,因此面对邀请并未表现出很大热情;而县主乡绅等人则因事起仓促,本来就应对得甚为狼狈,见正主儿不见面,自然暗地里松了口气:天启圣律规定,京官出行,下属不得私见地方官员,以避暗结纳贿之嫌,如此一说,想来这餐饭是可以省下了。

    宾主双方均没了心情,偏偏还得在表面上装出惺惺之态,在天色暗淡的码头栈桥上一通寒喧。执宫令凤婉仪虽品级与申金吾相同,但比较起这个军汉出身的将军,毕竟是见惯场面的人物,当下俨然一副上官派头,向面前一干唯唯诺诺的人们训戒了几句,又温慰了几句,才将这帮土包子打发去了。

    “真是误事!”

    待一行人背影走远,凤女官换了一副面孔,没好气地对申金吾与船监道:

    “高大人的话,两位也都听见了,我等这便派遣水手捕鱼,生火做饭!”

    “凤大人见谅,我的手下虽是行船的好手,这打渔的活计却甚为生疏,再说您看这天色黑鸦鸦地……”

    见船监一脸为难,申金吾一哂:

    “成老弟,却不是我说你,这村中尽是渔户,便买几条来作汤又有何妨?听了高大人病中胡乱几句话,难道你脑袋也变得不清楚了?”

    话虽说得是船监,但眼神始终不屑地瞥着凤执宫,凤婉仪老脸一红,怫然道:

    “你!……好好,或买或捕,且由得你们!”

    说罢转身便登跳板,往花贡船上走,留下码头上两个讨厌的男人。

    ……

    停船之后。花忆蝶的舱房里却甚是热闹。

    像在桅杆上约定的那样,她邀请风霖前来自己的舱房作客,两位小主人坐在床头促膝谈心。风霖的丫鬟名叫小玲,和兰儿竹儿坐在桌边——由于一间舱房仅有两张椅子。她们又从风霖的舱房里搬来了一把——一边揉着酸痛的胳臂,一边咬着糕点小声抱怨白天那“惨无人道”的洗甲板劳动。

    此刻,突然传来敲门声,声音急促。

    兰儿起身打开门一看,原来是凤女官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双肘平齐微一弯腰,向房中两位秀女浅浅施礼,再道:

    “执宫令大人吩咐下来:正在准备晚膳,请各位秀女静心等候。此外,请在用膳之后早点上床歇息。各房之间勿要来往走动、言笑,随行侍婢不得擅登甲板……违者当受责罚,务必谨记。”

    凤霖虽然自幼习武,到底也是天座山风家娇生惯养出来的大小姐,白天因为气闷而爬桅杆挑战权威。本来就对这套宫中的繁文缛节不耐烦得紧,现在一听即便入了夜也有种种限制,当即秀眉一挑,桌子一拍:

    “甚么话?旅程千里之遥,晚上串个门说个体己话儿都不许?莫非尚未入宫,倒是要先坐了牢不成?!”

    小宫女毕竟不如凤婉仪生猛,给凤霖一吓。脸上顿时泛起两朵好看的红晕,说话也结结巴巴地不利索起来:

    “凤,凤大人说了:这花贡船之上,便如在宫中一般,船规即是宫规。所,所有宫人的言行举止。皆不可逾矩,譬如昼间有一名秀女好生妄为,竟当着羽林军的面攀爬桅杆,实在不堪——”

    “看我揍你!”

    哪壶不开提哪壶。风霖看自己的丫鬟小玲,今天洗甲板已被累得够呛。想想明天因为自己爬桅杆的事还不知道要连累她受何等处罚,正在懊恼,听了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从床沿跳起来挽袖就想动武。

    不愧是将门虎女,天不怕,地不怕!这丫头的泼辣劲儿,绝对和无双风烈有得一拼!

    花忆蝶见风霖恼羞成怒,一边辛苦忍笑,同时还要拼命拉住她:

    “霖妹妹息怒,她只是个通传消息的,并无讥嘲之意!绝对没有!”

    再看那小宫女已吓得脸色苍白,泪花在眼中直打转:

    “你,你无视宫规;我,我去禀报凤大人……”

    “这位姐姐,我们家的两位小主人并无违逆凤大人的意思;再说,姐姐你方才当面说这位风家小主人,虽然不知者无怪,言语总也有些欠妥……”

    花忆蝶拼命努嘴,竹儿先会意过来,上前劝住小宫女,一番劝解;兰儿也过去执她的手摇了摇,花忆蝶眼尖,见一个小小的银包,已从兰儿手中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小宫女的袖间:

    “我们家的两位大小姐是血亲姐妹,今日双双离家远行,心中难免有些块垒。趁着夜深人静时交谈两句,都是关于家里亲人,必不会搅扰大家,还望姐姐行个方便。”

    晓情动理加上银子外交,双管齐下果然奏效,小宫女提着沉甸甸的袖子发楞,想退还又有些迟疑,纠结了半天,弱弱说了一句:

    “不知是风秀女,春棠得罪莫怪,只是这宫规——”

    花忆蝶嘴再努,兰儿与竹儿又是好一通说辞,言语中隐约有未来我家小主人若得册封,必将如何如何的意思,春棠看看花忆蝶,咬着下唇点点头:

    “如此请花秀女和风秀女自便,若被凤大人撞见,仍是要少不得一番管教的……春棠便只作未见,告退了。”

    ……

    小宫女春棠带着初次受贿的紧张心情离开后,风霖犹自火大,花忆蝶耐着性子继续开导,这时门又响了:

    “请问里面的秀女,可曾见到太医郭大人?”

    怎么一个两个都往我这儿跑?抓秀女串门不说,还特么怀疑我房里藏太医?

    这下花忆蝶自己都忍不住了:

    太医什么的,多数都白发苍苍了吧?不在自己床上躺着,到处跑很好玩么?

    老头儿是活腻了,想自造绯闻?还是凤女官或者其他人想陷害我?

    于是自己腾地跳起来开门:

    “我屋里连蚊子都是母的,木有神马太医!”

    门外秋蔷不慌不忙,像是一路敲门过来,已经历过好几位秀女的愤怒,当下浅浅施礼道:

    “秀女莫怪,实在是因为选秀使大人生病,我们到处寻觅太医无着,只得逐舱询问……”

    选秀使生病了?

    花忆蝶眼前浮现起那张脸,莫名间怒气全消,不由自主地问道:

    “那小子,不,忆蝶见高大人今天上午还是好端端地,怎地会忽然病倒?”

    秋蔷见她关切之情出自真诚,自己也不知如何是好,便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花忆蝶静静聆听:

    “……哦,是这样……等一下。”

    她站在门口,蹙起蛾眉,手指习惯性地抚着光洁的小下巴。秋蔷见状莫名其妙,有心想走,刚开口:

    “如此秋蔷便——”

    “别说话,此事有蹊跷,容我想想。”

    秋蔷只好听话地乖乖站着,两人隔着舱门而立,不语不动,场面甚是诡异。

    身后的兰竹两婢若是见到,便会知道:小主人又在思考甚么重要的事情了。

    片刻,花忆蝶停手扬眉,凝声道:

    “他在房中说过的话,你可否一字一落地再重复一遍?——不,你进来,找纸笔写下来。”

    这个秀女是甚么意思?

    秋蔷勉强照办,有些愠怒有些疑惑地看着花忆蝶,后者拎着纸,细细地对着灯,将她写就的那句话看了又看,樱唇轻轻翕动,似乎是在念叨着甚么。

    不光是秋蔷,风霖和三个丫鬟的眼神中,也都有抹不去的茫然。

    终于,花忆蝶放下纸正视着她,一字一顿地开口:

    “你可知?他眼下正身处危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