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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拾捌章、选秀:道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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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花忆蝶的想象中,气势逼人,傲慢却干练的女官凤婉仪应该是一位精瘦高挑,有着明亮双眸中年女性。如果在后世中遇到她,鼻梁上必会多一副黑框眼镜,标准的部门女主管形象。

    谁知——

    虽然她的声音极富穿透力,身材却比花忆蝶还矮上半头,而且已开始发福,任衣带勒得再紧,也阻不住腰间赘肉向四面突围,看起来像套了个游泳圈。

    再走近两步,见到的是一张已经青春不再的脸。容貌算中等,比起差不多同龄的依依楼现任大牌头徐晚晴,少了三分清癯,多了一分臃肿。似乎是为了遮盖自己的真实年龄,大量的脂粉刻意地被敷在面部各个角落,看起来像是刷了一层石灰的旧墙,白皙却缺少光泽。即使是这样,依然有鱼尾纹不折不挠地在眼角隐隐透了出来。

    再看看左右厢房间作选秀向导的四个漂亮小宫女,反差巨大。

    八成是个老处女吧?看来这和长期的单身生活造成的生理压力不无关系啊!

    每一颗善良的心中,都住着一个小小的妖精,花忆蝶看看身边其他妹子的表情,显然都和自己一样,纷纷在内心中各种思量,并用眼神传达着同一个信息:

    难道说,若不得君王宠爱,多少年后的自己也会成为像面前这个女官一样?!

    想想未来的宫中生活,除了花忆蝶之外的所有人都几乎不寒而噤:

    救命!

    名单是依照姓氏的笔划数来排序的,诸如于、王等姓的女子们已经纷纷进入过验贞室,并开始带着复杂的表情在四名美女向导的引领下在其他各室间穿梭出入。花忆蝶估摸着自己也快被点到名了,这种情况下逃避已无济于事,于是大义凛然地又向前蹭了几步。

    验贞室是第一关,因此四宫女中的一人始终站在那里作为起点向导的角色。只见她不时地望向凤女官这里,似乎是在等待什么指令。果然,等到一名王姓的贵族女从里面轻摇小折扇,故作满不在乎地带着通红的脸蛋走出门来时。花忆蝶看见凤婉仪向那名小宫女不着痕迹地轻轻点头。那宫女微颌首,抬手阻住了下一名女子,自己先走进验贞室,旋即便出来。手中多了个小小纸卷。

    花忆蝶本能地感觉到有几道目光死死地锁住那名宫女——其实是那个纸卷的行动轨迹,仿佛里面有人命关天的重大玄机。

    “良家子们听好了。”

    全场立正。正在走动的人乖乖停下,各房前均站着几个还未进行测验,或是已在里面又被小宫女们喊出来听训话的女子。

    此间的最高执行长官,执宫令凤婉仪看都不看一眼,轻拈着手中纸卷,若无其事地一挥一扬,在确定落入绝大多数人的眼神中后,才纳入袖中,清了清嗓道:

    “想必你们都知道:五失七出。是女子的大罪。在场可有谁说得清楚么?”

    这算什么?附加题抢答?

    花忆蝶还在发楞,自有不甘燕雀之志的野心妹子抢着向前一步躬身施礼:

    “回大人——”

    “丽娘倒是清楚——”

    “我知道!”

    一名脸上带着几粒小雀斑的平民女子兴冲冲地抢着回答:

    “五失是:浪行淫欲是失女贞,妆镜生尘是失妇容,堂前茶冷是失妇德,多语乱口是失妇言。针断羹淡是失妇功!七出是:不孝逆德者出,无子绝嗣者出,淫秽乱族者出,好妒亡家者出,恶疾断席者出,妄语离亲者出,盗窃反义者出!”

    这妹子果断抢答成功。却全然不晓得在尊长前需要先礼后答的规矩,更忘了揣测那些。她方才犹站在树下死背了半天的女儿经,这时顿感有了用武之地,一口气说完后得意洋洋站在那里等着接受表扬,结果却迎来一顿恼羞成怒的谩骂:

    “呸!哪里来的野丫头?!执宫大人面前岂能无礼作答?一点规矩都不懂!”

    “这位姐姐莫生气呀。呶,什么叫妇言有失。欣桐这回倒是真心领教了呢,嘻嘻!”

    ……

    花忆蝶有点惋惜地看着那个小雀斑脸色一下变得惨白,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只咬住嘴唇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来。

    唉!回答得其实是很好没错,只是想上位也想得太捉急。你这样的水民妹子,就别和那帮姐姐们玩宫斗啦!

    凤女官倒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只当那平民女子是空气,继续她的话题:

    “我朝历代选秀,也与士子们的科举一般,向来只是将那些秋册为妃嫔的贵人们的名字昭告天下,以示长生眷顾。但此代选秀与往日不同——”

    说到此处,她故意顿了一顿,看了看面前屏息静聆的众女,微微一笑,点点头:

    “诸良家子何幸,由官家万荣之体,亲拟细则:凡天启国内参加选秀者,一律张榜公布诸项遴选结果。如此也是为了各位良家子的姻缘考虑,各位即使不得当选秀女,十日后署报上的朝廷考核成绩,也可为我天启国的适婚男子们提供缔结姻缘名字的参考。”

    这是几个意思?莫非——

    花忆蝶敏锐捕捉到身畔那个骂人骂得最为起劲的贵族女,脸色也开始发白,开始有向那犹自失神的小雀斑失血面容接近的倾向。

    “故,今天你们每一个在这六个房间里的表现,将如实记录在册,尤其是那些行止失当的良家子,名字已落在这些纸上,每十名抄写一页,一切巨细,尽在本官掌握之中。”

    像是为凤执宫的话作注脚,另外三名小宫女不知何时也从几个房间中收集到小纸卷,齐齐过来递给凤婉仪。执宫大人却不接,只用极富内涵的眼神扫向每一张惶恐不安的青春面庞:

    “当然,遴选或有不实之处,本官并非不通人情,亦会考量再给予落选的良家子们一个申辩的机会。十日内,本官会在自己的住所,等候来访。即使不能成为秀女登上花贡船,前往灿京觐见天颜,但有些不堪的过错,还是可以纠正过来的。”

    说罢,若有意似无意地捏了捏自己的袖子,又补充了一句:

    “任何侥幸,任何机巧,在本官面前,均是无用的!”

    她袖中藏着的那个小纸卷,仿佛比外面三名宫女手中的纸卷加起来的份量还要重上许多。

    花忆蝶明白了。

    凤婉仪在向验贞环节被查出已非处子的女孩子们索贿。

    妇德妇容什么的项目倒也罢了,可失去贞节,在这个时代是女性无可饶恕的过错。无论是受到胁迫、引诱甚或是暴力。身体的创伤需要用时间来愈合,而精神上的痛苦,有时所需要的,仅仅是社会的遗忘。这,便是站在道德高度上的加害者之于受害者的,极不公正却又看似合情合理的原谅。

    而这个皇帝老头子还提出来搞*信息公示,这将把许多无辜的女子逼上绝路啊!

    四顾这个州牧署院内,参选女子人数虽不少,但估计终不足百人。没来的人,是为何而宁冒违署令、逆君王大罪的风险而不出现?其中又有多少诚如自己所想,是丧失了在这个世界里堂堂正正生存的资本?

    花忆蝶的心一下揪了起来,看自己身边的贵族女,早已面无人色,手不自觉地伸向袖中,似在摸索什么东西,看起来沉甸甸的。

    是事先准备好的银钱,打算用来向验贞医娘行贿么?可看那凤女官,岂是省油的灯,只怕自己的爹娘亲族,这一下要被她狠狠敲上一大笔。

    再回想起起初这位贵族女的态度,盛气临人,倨傲的有点过分,对那名抢答问题的平民女子更是张牙舞爪,作出离愤怒状,想来多少是来自于内心对于验贞的恐慌与紧张吧。所谓色厉内荏,莫不如是。

    眼下她再凄惶悲惨,到底有自己的富裕家境在撑腰,为了名声与家族前途,爹娘终不会眼睁睁看着舆论将自己宝贝女儿推上绝路,必定会乖乖地向凤女官行贿。而且事后这种只适合关起门来责罚的事情,只要这妹子不是侧室庶出,多数还能有一个好归宿。

    可是,那些庶人家的女孩子呢?已非完璧的她们因为家中无钱孝敬,今日一过,不知会有多少人去寻短见,有多少人会一生都在无尽的屈辱与阴影中度过。

    虽是皇帝老儿出的昏招,但面前这个凤婉仪假公济私,也实在可恨可耻!

    花忆蝶对此丑行极为不齿,心里比划了无数个中指。

    执宫令凤婉仪见目的达到,挥手令宫女们收起其他五室送出的纸卷,显然自己只关注于那最要命的验贞之卷。接着宛如无事人一般,懒洋洋再举起名册看了两眼,似乎有些倦怠了转头向侍立在旁的一名小宫女嘱了两句,竟先行离去找地方歇息,转由那名宫女代为工作,继续点起名来。

    于是所有人均松了口气,连宫女们也不例外。

    花忆蝶还在暗自吐槽中,却发现兰儿与竹儿在轻推自己的手臂:

    “小姐,到您了……”

    “啊?”

    “良家子花忆蝶何在?”

    “到!”

    花忆蝶硬着头皮喊了一嗓子,举起一只手,迎接她的却是无数诧异的目光。

    好像有点不对劲呃?

    等想明白了,她苦着脸挤出一个笑容:

    “那个,各位姐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