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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拾伍章、大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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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竹儿今日才相信,您真的是这个世上最美的人。”

    “傻丫头。”

    “兰儿和梅儿,一定也是这般想法。”

    “……别夸啦,我会骄傲的。”

    “竹儿说的是真话……”

    花忆蝶突然没了倦意,举帘向车窗外眺出去,透过已经稀薄的夜色,仿佛看见门房里捧着脑袋打盹的梅儿,小楼上端着一杯茶枯坐的兰儿。

    知道有人在等候自己的归来,这种感觉,真好。

    家已在望。

    ……

    云歌城西,依依楼。

    天已亮,她好似还未完全从梦中醒来。

    那首动人的词,那曲美妙的乐。

    还有那张如画的容颜。

    自问识尽天下人,却从未对其中一个有过这样奇妙的感觉。

    欣赏、赞叹、羡慕、自卑……不觉已然对其五体投地。

    扪心对镜:自己是否已老?

    镜中人不语,似笑,又似在悲哀。

    她拈下一丝半白鬓发,看了良久。

    直到敲门声响起,陈小燕在门外喊:

    “姐姐,有人送信来。”

    信?什么信?

    何人会送信给一个青楼里的鸨儿?

    匆匆梳理三两下,与陈小燕一先一后,出房门,拾级下后楼,穿过中庭,来到前楼大厅。

    这是青牌姑娘们最怕来的地方。

    幸好是白天,临近中午时分的依依楼内,后楼仍在一片酣睡中,而前楼里旧客多早去,新客尚未至,未遇到任何醉酒男人的非礼或骚扰。只有一两个趿着花鞋,披着男人袍子的红牌女,拎着水吊,打着呵欠下楼去厨房为留宿的恩客打热水,见了自己也是爱理不理地淡淡一声:

    “徐妈妈好早。”

    “早。”

    她一概还以点首示意,客气而疏远。

    谁羡坐听雨打蕉,销金本为倚窗招。

    依依楼本是焕州首屈一指的大妓馆,青红两牌分开,各行其道,青牌卖艺不卖身,红牌反之。这也是沿袭自前雍的传统。

    奈何一切都在改变,随着几家同行取消青红牌制度,竞争开始激烈,依依楼的门槛开始日渐冷清。

    如果别家的妓人,可以兼作陪酒、献艺、侍寝,而价格只有依依楼某红牌一宿之资的一半,试问天下寻欢客将作何选择?

    哪怕姿色稍逊、歌舞平平,也足以动摇这个古老行业的铁则。

    于是后楼的房间越来越空,更多有一定才艺又放得开的女子搬到前楼,一夜间转成红牌。依依楼的门庭前又多起了车马,但青牌的生意一落千丈,最终变为要仰红牌们的鼻息才能得以生存下去的地步。

    她不由自主地停步,看着那两个熟悉的背影上楼,回忆起昔日她们在自己的指点下青涩拨弦的场景,心中黯然。

    来到门口,见送信人正和守门龟奴聊得前仰后合,不禁一楞。

    “这位大姐,可是依依楼的徐妈妈?我家小主人请您往左近的茗风茶舍一叙。”

    来人年纪很轻,青衣小帽,家丁打扮,眉眼笑容可掬,口齿便给,言语客气,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推辞的感觉。

    “你家小主人?是谁?”

    ……

    “是我。”

    花忆蝶含笑站起,先招呼手足无措的她坐下,吩咐侍立旁边的竹儿倒茶,并让兰儿安排茶博士再上几碟豆干、瓜条等小吃,然后才不慌不忙地问道:

    “姐姐贵姓?”

    “只恐贱名污了良人的耳朵,奴婢徐晚晴。”

    也不知怎地,见了这个娇小玲珑的官家小姐,竟有如红牌初次接客般的紧张。

    “徐晚晴。嗯,姐姐的名字真是好听。我叫花忆蝶,你只管叫我忆蝶便是。”

    “奴婢怎敢?花小姐千万莫要这样,奴婢实在生受不起。”

    两人寒喧了一会。

    至于昨晚快活楼中的表演,心照不宣地都是只字未提。

    开玩笑,官家小姐帮歌乐伎挣银子,一个降身份,一个不专业。

    说出去彼此脸上都不光彩。

    至于夜宴中的人有没有嚼舌头的,只能看小承王对花忆蝶的重视程度,以及他对那帮男女的控制能力了吧。

    越来越没啥话题可以聊下去,花忆蝶决定单刀直入:

    “敢问姐姐,那青楼中的青牌和红牌,两个团队,平日里却是如何运营?”

    “小姐,奴婢没听清,可否请再说一遍?”

    团队、运营,徐晚晴听得似懂非懂。

    “咳,就是青牌的一群人,和红牌的一群人,平常各自如何做生意?”

    徐晚晴擦汗,这小姐真是天真直白,搞得自己这个老江湖都脸红。心里也不禁暗自奇怪,难道面前这位天仙般的人儿,居然对这个行业有兴趣?!

    “回小姐,依依楼分为前后两座,分唤作青衣楼和彩衣楼,青衣楼挂青牌,以歌舞曲乐为营生;彩衣楼挂红牌,以,以那个为生……”

    徐晚晴实在不好说出口,偷觑花忆蝶,心中害怕已极,只想求面前这位小白千万别再问下去了,不然传到外面,被当作教唆千金小姐学坏的淫媒,必是罗指刺青的重刑。

    “青衣楼的生意,可是不大好吧?想来在贵店中的地位,也在彩衣楼之下咯?”

    “是,是是。”徐晚晴不住地以帕拭额。

    天气好热。

    “徐姐姐可否想过转行?”

    手帕在额间停住,心中掠过一丝阴郁。

    “回小姐,有些事情,青衣楼的女儿们却是终不愿去做的。”

    徐晚晴淡淡道来,虽是语气轻柔,却坚定不移。

    花忆蝶点点头,赞许道:

    “好,忆蝶果然没有看错,徐姐姐是个好人。你的歌者与乐师,应当庆幸有你这位妈妈在,才能免致彻底落入火坑。”

    竹儿虽入青衣楼时间不长,但徐晚晴对自己也曾多有照拂,此时虽侍立小主人身旁不便说话,也向这位昔日的前辈加领导投去尊敬的目光。

    每个青衣楼中的女子都知道,徐妈妈会回护她们,像母鸡用双翅保护自己的小鸡,不被天空中危险的猛禽叼走。

    若非当初某些原因,加上自己实在习不了筝法,竹儿也会是那不大但温暖的羽翼下的,一只卑微却安全的小鸡。

    “小姐说哪里话来,奴婢只是为依依楼尽些本份。”

    “诚然如此,但仍善莫大焉。不过,今天我所指的,并非是要你们去做那些违背意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