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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舍里皇后的声音从来都是温声细语的，就算此时在审讯一群人也照样如此，可莫名的……齐布琛微微抖了一下，立刻又镇定心神，垂头站好——莫名让人心里发冷。
便是无关人员齐布琛都有这样的感觉，那底下跪着的一群人更是胆战心惊，彼此对视了一眼，立刻忙不迭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就目前来讲，康熙的子嗣并不算太多，怀上的不少，可还有更多都是莫名其妙小产，所以对于颖贵人的这一胎，储秀宫甚至整个后宫上下都十分重视。颖贵人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平日里十分注意保护自己，不但一应吃穿用度都是心腹的嬷嬷宫女一遍又一遍地检查，还经常想太医院的太医们详细打听各种注意的问题，丝毫不敢懈怠。今天也一样。
用完早点后，便按照太医的吩咐在院子里走了几圈。虽然当时扶着颖贵人的宫女不小心摔了一跤，差点把颖贵人带倒——不过当时跟着的嬷嬷手脚麻利地搀扶了一把，倒是没什么大碍。当时颖贵人被败了兴致，没走多会儿便回来了。闲着无事，便把宫里给未出世的小皇子准备的半成品小衣服拿过来瞧了瞧，一时兴起还拿起针线亲手绣了个小肚兜，只不过还没绣完，便到了中午。午膳是在储秀宫正殿陪同良贵妃一起吃的——这也是常有的事情，不管怎么说，良贵妃不但位分高，又有八阿哥傍身，份例比她好了不是一点。用了午膳刚回到偏殿眯了一会儿，就觉得肚子疼得厉害，很快便见了红……跟着颖贵人最得用的嬷嬷便打发了颖贵人身旁的一个二等宫女去太医院请太医，她则带着一干宫人给颖贵人进行简单的急救。
储秀宫离太医院并不算太远，只是这次太医明显来的有些慢，往日若是快得话基本一刻钟便能一个来回，可这次，足足用了将近半个时辰——若是来早了，颖贵人这一胎，未必就没有那么一分希望……
赫舍里皇后听了颖贵人身旁嬷嬷的汇报后，转向旁边听到一半突然瑟瑟发抖起来的宫女，目光凌厉：“是你去请的太医？因为什么耽搁了？”
“启、启禀皇后娘娘。”虽然是颖贵人身旁的二等宫女，但在宫里也是小透明，被皇后这么一吓，简直要哭了，忙不迭地砰砰磕了几个头，抖着声音道：“奴婢刚走出储秀宫，就被一个穿着慈宁宫二等宫女服饰的姐姐拦了下来，她托奴婢帮忙送东西去头所……”
头所？齐布琛心里一咯噔。
皇后长眉一挑：“颖贵人情况危急正等着太医，这种事情你也敢应承下来！”
“奴婢、奴婢还没来得及说，那位姐姐就匆匆地离开了……”那宫女死死地低着头：“奴婢想着，横竖也是顺路，只好把东西送去头所……只是没想到、没想到头所高管事做事认真，必要奴婢登记完毕才许离开,所以才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卧槽还真是头所。齐布琛心里一跳，不管真假，连忙先跪下请罪：“皇额娘，都是儿媳管教不力。”
那宫女这才知道跟着皇后过来的竟然是大福晋，身子顿时抖得更厉害了。
皇后摆手示意身旁的宫女把齐布琛扶起来，随后一皱眉——高树跟着胤禔已经有十多年了，如何会这般分不清轻重缓急？
这时太医也开完方子进来了，赫舍里皇后招招手：“李太医，颖贵人这小产……”
李太医径直跪到皇后跟前：“回禀娘娘，颖小主此次乃是自然小产，许是跟母体体质有关，同旁的……并无所碍。”
齐布琛明显能感觉到周围的气氛登时轻松了少许——也是，若颖贵人是自然流产，便同她们这些伺候的宫人没有干系了，其他的，不管动手的是谁，她们总也有个照看不力的责任。
赫舍里皇后的脸色却并不好看，冷笑道：“同颖贵人体质有关？为何之前你们整个太医院都未曾检查出颖贵人的体质不宜有孕？本宫若是没记错的话，当初可是李太医你断定颖贵人极易受孕生子……如今又拿出这套说词，当本宫是好哄的么！再一个，平安脉三天一请，为何之前丝毫未有预兆？”
“这……”李太医被质问得一头冷汗，寻思了一会儿才道：“颖贵人孕期尚短，不管什么意外都有可能……下官方才检看过了，颖贵人这确实是意外小产之象，实在不敢欺瞒娘娘！”
赫舍里皇后盯着李太医看了一会儿，看向一旁坤宁宫小太监：“小刘子，去太医院请郁姑娘——”
——郁姑娘名叫郁莱，正是那位穿越者的医女。
众人心里又略微沉了沉——郁姑娘对于妇科疾病很是有一手，不过她作为太医院的首席医女，也就只有四妃及以上位分的宫妃能使唤，颖贵人原本是轮不到的，如今皇后娘娘叫了郁姑娘来，怕是这事没那么简单结束。
在等着郁莱过来的这段时间，赫舍里皇后瞧了一眼齐布琛有些发白的脸色，立刻想起对方身体好像也不太好，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阿琛要么先回去罢。”
“儿媳反正无事，便陪着皇额娘一起看看这事。”齐布琛当然是想留下来听后续——毕竟这事貌似牵扯到了头所，她觉得还是听听牵扯得有多深比较好。
“瞧你这脸色都有点白了，快回去歇着，等明儿身子好了我还等着你帮忙看账本呢。”
赫舍里皇后都这般说了，齐布琛也不好再坚持，只得福了福身，告了退。
齐布琛一直没把这件事当作什么大事，毕竟真正踏足这片后宫之后就能明白，在这里，耍点无伤大雅的小手段没什么问题，不管是争宠固宠设计陷害，皇帝很乐意看到后宫的女人为她勾心斗角。可若真存了谋害人命，尤其是谋害皇嗣的心思，只怕一出手就会被人抓到马脚——森严的身份等级，根深蒂固在每一个人心中，这让帝后对于紫禁城的掌控，根本就不是后世清宫剧所能演绎出来的。
至于那些无视等级的人，小部分聪明人也许能活得很好，但是大部分，早早就死在自己的自作聪明里，根本没有上场一搏的机会。
等晚上胤禔回来后也不过简单地跟他提了提，反倒是胤禔身上的伤痕更加让她好奇——这谁的手笔啊，真是好大的胆子，连皇阿哥都敢揍。
然后胤禔就把今天太学实战演练的事情说了一遍。
实战演练算是纳兰先生针对太学武生的一个创举。齐布琛猜测，这应该就是后世部队里经常进行的实战演习的简化版。胤禔他们的规则是十个人一组，双方各自占据一片场地对战，先拿到敌方军旗的一方胜利。这不是胤禔第一次参加了，之前也是有输有赢，而这次他把胤礽带了去。
纳兰容若管理的太学，能进去的自然都是有真材实料的，都有几分自傲甚至自负，胤礽虽然是太子，但年纪毕竟还是比较小，所以大家都并不是很看好他。这也是为什么胤禔带他的条件就是跟自己一个组——别人都嫌弃么。
“诶？”胤禔刚讲了个开头，齐布琛就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你居然还会跟太子爷合作？！”——当初在学堂一见面就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合作真的不会内讧么？给彼此拖后腿技能什么的简直就是天生满点。
“我们组还赢了呢——总共十个组，我们组是第一！”胤禔笑得得意，然后把演练的过程讲了一遍。
他和胤礽确实很擅长给彼此拖后腿，可他们更有着皇家天子的傲气——不管怎样，都绝对不能输。指定策略的时候两个人虽然有分歧，但更多的却是帮助彼此找出了对方策略的漏洞，而后再在其他的队友和事佬的结合下，倒是制定出更为完美的策略，最终取得了全盛——至于最后其他队友身上的伤都是敌方造成的，而他和胤礽却基本都是被彼此揍的这样的话还是不要说了，已经被纳兰先生好一顿嘲笑了，福晋心目中的美好形象还是不要破坏了……
“果真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齐布琛鼓掌表示赞许——其实应该是兄弟自己欺负到死都没问题，就是不许旁的人来欺负的诡异心里作祟吧？
听了这话，胤禔倒是没再说什么，反而垂下眼睛——他和太子爷齐心？这……可能么？
齐布琛第二天去坤宁宫的时候，果然看到比胤禔受伤还重的太子爷，默默地为自家爷对弟弟的凶残行为羞愧了一分钟，随后就拉着皇后的手把太学实战演练的事情说了一遍。
“跟老大合作以及被人揍了”这么丢脸的事情，胤礽当然不会主动跟皇后说。赫舍里皇后听了齐布琛的讲述，是乐得不行。
不过这愉快的气氛到底没持续多久，过了两天，等郁莱把调查的结果汇报上来的时候，赫舍里皇后是真动怒了——
经过郁莱的仔细检查，颖贵人所住的储秀宫偏殿根本就不是一个利于安胎的场所。角落各处充斥着麝香的粉末，花盆的土壤里，熏染被褥的熏香里，门槛下面等等，不一而足。量并不大，甚至都嗅不出来，但却充斥了颖贵人的生活；颖贵人的食谱也稍微有点问题，小产当天吃的活血大补的食材太多……而且郁莱猜测，其他的各类吃食里大概也掺了红花，量极少，凭现在的手段根本检查不出来，但怀孕不到三个月却天天如此吃，小产是迟早的事情；小产当天摔的那一跤也并不简单，虽然被嬷嬷眼疾手快地搀住了，但当时还是抻到了肚子；还有若是当时太医能早来两刻钟，这个孩子确实有可能保住，即使保不住，也能发现这次小产的原因，偏偏李太医来晚了，这些因素一起导致的小产看起来就像是自然流产。总而言之，这一次的小产确实不简单。
听了郁莱的汇报，赫舍里皇后也不管正值年关了，分散了不少人手去查，可查来查去，却始终查不到具体能够怀疑的对象。
麝香就不说了，随便谁进了储秀宫偏殿，都能在角落撒点麝香，这些东西也不见的是一朝一夕完成的；而食谱的问题，颖贵人确实体质偏寒，储秀宫厨房会做活血大补的食材也是太医吩咐的，只是稍微过了一点量，若是没有掺杂红花也应该没什么问题，而红花量太少，根本检查不出来，能够动手脚的地方也太多了；伺候颖贵人的宫女当时之所以会摔跤，是因为新鞋子脏了，穿的旧鞋，鞋底有些滑，当时院子里的冰似乎有一点点没清干净；至于请太医延误了……那是太皇太后临近年关在整理自己的库房，翻到了大阿哥小时候的东西，便直接打发人给送去了头所，整理库房是个很繁杂的工作，慈宁宫小宫女忙碌也是正常，而高树登记也是责任所在……
“皇后娘娘，其实若非颖小主抻了肚子，随后又吃了活血的东西，目前根本不会小产……”郁莱解释道，“但是即便过两天撤了麝香，停了红花，颖小主这一胎也未必就能安产……只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郁某，也只能断定颖小主是自然小产了。”
在坤宁宫看账本的齐布琛恰好碰上郁莱前来复命，听了这番汇报后，跟赫舍里皇后一起陷入了沉思——好像还有点什么问题……
过了一会儿，郁莱又道：“皇后娘娘，恕郁某多嘴，之前被断定为自然小产的几位小主恐怕……”
一语惊醒梦中人。赫舍里皇后猛然一拍桌子，冷声道：“去乾清宫请万岁爷——阿琛，你和郁姑娘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