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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修养五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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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已经很冷,清早相国府里的侍从忙着清扫庭院,已经冻得能呵出白气来。

    童子一早备好了滚热的茶汤放在书房,然后端上热水去公西吾房前等候他起身,刚踏上回廊,发现公西吾已经出了房来,连忙加快步子朝他跑去,险些将铜盆里的水洒出来。

    公西吾拦下他,朝身后的房门看了一眼,吩咐去别处洗漱。

    童子有些诧异,这是怕吵着新夫人?

    最终去了书房,洗漱完毕,公西吾也没用他备好的茶汤,而是叫来息嫦嘱咐了几句,便匆匆出门上朝去了。

    聃亏在府门前等着护送他,一面递上披风一面细细观察他的眉眼,有些暧昧地说了句:“总觉得先生与往常不一样了。”

    公西吾登上车:“哪里不一样?”

    聃亏指了一下他的下唇,笑道:“像是个有家的人了。”

    他的下唇被易姜咬破了,原本不算严重,但昨晚她又狠狠地咬了一口,现在已经能明显地看出伤口来。公西吾神色有些不自然,并没有露出半分新婚的欣喜,许久才道:“晚些叫裴渊来见我。”

    聃亏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才故意转移话题,又道声贺,坐去车门边,一面驾车一面低声道:“希望姑娘早日给您诞下子嗣,大晋血脉永远流传下去。”

    公西吾手指摩挲着腰间玉佩,没有回应。

    易姜醒得很晚,任谁被那样摧残都会累地恨不得晕过去。

    一睁开眼发现息嫦已经站在床头,正带着微微的笑看着她:“主公,您醒了。”

    易姜动了一下,觉得腰下很疼,轻哼了一声。

    息嫦连忙来扶她,低声道:“相国出门前特地吩咐了,回头您泡个热汤缓一缓,瞧他那模样八成还是头一回呢,没轻没重的。”她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易姜没心情笑,摆了一下手:“我饿了。”

    “是是,我先给您梳洗。”

    快到中午时侍婢们才来收拾房间,易姜觉得尴尬,坐不住,好在息嫦了解,建议她去书房,说之前她看的那些文书全都送过去了。

    易姜披了件狐皮领子的大氅,走到书房外,三年没见的童子长高了许多,依旧和以往一样恭谨,见了个礼请她进门。

    她去案后坐了下来,四下看看,和以前没什么分别,案上很干净,除了她之前看的那些竹简,并没有其他。

    刚刚摊开一卷竹简,门口闪出两道人影来。

    “先生!”

    易姜抬头,原来是裴渊和少鸠。两人看起来都挺好,精神奕奕的,尤其是裴渊,穿着厚厚的黛蓝袄衣,看起来好像还胖了一点。

    童子没有阻拦,他径自冲了进来:“可算是见到你了,听闻你与公西先生成婚了?真是大喜啊!”

    少鸠慢吞吞地走过来,在易姜面前跪坐下来:“他逼你了是不是?”

    裴渊瞪她:“胡说什么!”

    易姜朝门口的童子看了一眼:“我们三人说些话,你别守着了。”

    童子特别听话地离开了。

    裴渊立即对少鸠道:“看到没,那可是公西先生的贴身小仆,这么敬重先生,哪里像你说的那般严重。”

    少鸠白他一眼:“严不严重你得问易姜。”

    裴渊转头盯着易姜。

    “我的确不愿意嫁给他。”易姜笑了一下:“不过事已至此,总不能再揪着过去不放,该想着以后才是。”

    裴渊的心先是一紧,继而一松:“先生说的是,以后与公西先生好好过日子是应当的。”

    好好过日子?易姜冷笑一声,却见对面二人都因为这声突兀的冷笑紧紧盯着自己,又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随便感慨一下罢了。”

    少鸠细细观察着她的神色,没有言语,坐了一会儿,找了个借口告辞,连带将裴渊也拽走了。

    等把裴渊支开,她又返回书房里,重新坐到易姜对面:“你分明就是想离开公西吾吧?”

    易姜从竹简中抬起头来:“你知道就行了,别说出去,如果想走就找机会走,我怕到时候顾及不上你们。”

    少鸠道:“我们微不足道,公西吾不会在意,全看你自己。你不是喜欢他,当真舍得离开他?”

    易姜搁在案上的手指缩了缩,她喜欢的是与她两情相悦的公西吾,不是会强迫她的公西吾。

    公西吾午后才回府,易姜已经取了竹简回房去看了。童子告诉他说易夫人今日见了裴渊和少鸠后心情似乎不错,他点了点头。

    聃亏依照他之前的吩咐叫来裴渊时,他正在用茶。背后窗户里透入午后的冬阳,给案上涂了一抹暖暖的金黄。

    裴渊心情有些激动,扒着门框久久没有进门。公西先生居然主动请他来见,这与之前见面的契机都不一样,难道多年夙愿就要实现了吗?

    公西吾对他这模样已经见怪不怪,搁下茶盏,请他进来。

    裴渊进屋后除鞋入席,恭敬地行了拜见大礼:“不知公西先生因何事要见在下?”

    期待的儒家与鬼谷派的论道今日就要实现,风云诡谲的世事变幻就在此刻运筹帷幄之间,这样的宏伟壮阔,又是这样的波澜不惊!裴渊心潮澎湃,呼吸急促,紧紧盯着对面,等他发话。

    公西吾沉默了许久,问了句:“你与那个少鸠是如何相处的?若是惹恼了她,又是如何哄她的?”

    “……啊?”裴渊的下巴差点掉下来:“您就是因为这个要见我?”

    公西吾点头。

    “……”说好的儒家与鬼谷派的交锋呢!

    公西吾见他不作声,微微蹙了蹙眉:“怎么,你不愿说?”

    裴渊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摇手:“公西先生误会了,我与少鸠清清白白,并没什么啊!”

    “是么?”公西吾沉吟了一下:“我见你们总是形影不离,还以为是一对,之前将你们押来齐国时也没注意,还将你们关在了一起,真是对不住。”

    裴渊讪讪,他是儒家子弟,最重礼仪,不过少鸠跟他从小一起长大,早就习惯朝夕相对了,倒也没那么多顾忌了。他想了一下,问道:“公西先生忽然问起这个,是因为我家主公?”

    公西吾抿了抿唇:“嗯,她并不愿意嫁给我,其实是我强迫了她。”

    裴渊不禁抓耳挠腮,真是要命,难得公西先生有求于他,他竟然给不出个好的建议来。不过想起先前见易姜的情形,他又释然了:“公西先生怕是想多了,我之前还听她说要与您一起好好生活,兴许没那么严重。”

    公西吾一怔:“当真?”

    裴渊连连点头。他觉得有必要为二位先生的未来幸福贡献些力量,便又靠近一些,将一些自己认为正确的理论知识告诉了他。比如要时刻关心对方啦,嘘寒问暖啦,要对待她像对待最珍贵的宝物一样啦……

    公西吾倒是把话全都听进了心里,但理智促使他一针见血地戳出了问题:“既然你知道这么多,为何少鸠还没与你成一对?”

    “……公西先生,我跟她真的没什么。”裴渊一本正经地强调。

    晚上易姜是在房中用的饭,息嫦在旁伺候,时不时说个逗趣的段子逗她,但她都没怎么在意听,一边拿着勺子还一边看着一卷竹简。

    息嫦叹息道:“主公这样可不行,您得好好吃饭。”

    易姜搁下竹简,忽然问她:“你夫家如何了?”

    息嫦闻言怔忪,摇了摇头。她是赵王宫里的宫女,原本出身不错,极有教养,所以为赵太后所喜,并由她做主嫁给了一个小侍卫,育有一子一女。目前他们都在邯郸城里,秦军尚且未退,真不知情形如何。

    易姜宽慰她:“不用担心,我猜秦军就要退兵了。”

    “真的?”息嫦刚刚问完,门口已经传来脚步声,她看了一眼便垂首退了出去。

    公西吾坐到易姜对面,侍婢立即奉上另一份饭食。他看了看易姜的脸,好一会儿才开口:“为何觉得秦军就要退兵了?”

    易姜慢慢啜下口汤:“范雎一直在给秦王吹耳旁风,料想白起很快就会被调回去了。”

    公西吾点头:“听闻信陵君终于出兵援赵了,看来赵国终究还是起死回生了。”

    易姜摇头:“元气大伤,起死回生也是风烛残年了。”

    公西吾没再接话,成婚才第二天,同室用饭,说这些话题似乎不太应该。但难得她还肯理会他,有话说就不错了。

    一时无话,房中便安静下来,他想了想,找了个话头:“明日我叫人在书房里布置一下,你以后闲来无事便去那里处理事务。”

    易姜看了他一眼:“我一个内宅女子,有什么事务好处理的。”

    “谁说你是内宅女子,我正准备请王上授你官爵,有的是你的用武之地。”

    “……”易姜有些惊讶,她还以为公西吾是打算禁锢住她的,顶多是将她绑在身边做个智囊,没想到他竟然准备让她出仕。

    公西吾见她一直看着自己,又补充了句:“以后你以易夫人身份处事,会更方便些,也少却许多麻烦。”

    易姜默默用饭,心中慢慢理着头绪。

    吃完饭公西吾就回书房去忙了,易姜为消食,在院中走了走,碰到聃亏,他笑眯眯地向她道了喜,还送了份贺礼。

    贺礼是一柄青玉搔杖,其实就是后世所说的玉如意,看着有些年头了。她惊讶道:“你怎么有这么贵重的东西?”

    聃亏道:“这不是我的,是智父留下来的,当初说好留给公子将来的夫人,可惜他走得早,我还以为这辈子送不出去了呢。”

    “智父是谁?”

    “是晋国智氏一族的后人。当初晋国被智、韩、赵、魏四大卿族霸权,智氏势力最大。后来赵韩魏三族在晋阳之战中合力打败智氏一族,三家分晋,智氏族人自此四处逃离,隐姓埋名。智氏对曾经分占王权导致晋国覆亡之事十分后悔,所以后人都尽力辅佐晋王室后代。公子是由智父一手带大的,因此称他为智父,我们也跟着这样叫。智父去世后,公子才入云梦山拜入鬼谷。”

    易姜点了点头:“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聃亏讪笑:“以往姑娘没有和公子成一家人,这些话是不能说的。公子一个人这么多年也不容易,以后就指望姑娘你多照应了。”

    易姜随口敷衍了一句,拢了拢衣襟,转身回房。

    公西吾又是忙到半夜才从书房回到房中,易姜已经熄灯就寝。

    他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才朝她那边靠了靠。易姜还没睡着,机警地绷紧了身子。他没再靠近,只在她耳边说了句:“我对男女之事所知不深,昨晚一定弄伤你了,对不住。”

    “……”易姜绷着身子没有丝毫放松,过了许久没见他有其他动作,才终于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