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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卫五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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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度染血、近乎黑色的卫字战旗在烈风中高高飘扬。而大旗之下,绵延数里的军队车马齐整,轻骑抖擞,正是押解了新罗王族战俘五百七十人,以及大量战利品归返金陵的卫羿麾下一行。

    前任新罗王以及王族中地位最高的几十名俘虏被关押在了结实的、四面透风的木头囚车中,剩下的所有俘虏都以铁链牢牢锁了四肢,步行跟随队伍行走。

    烈日炎炎,炙烤得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俘虏们彻日彻夜嚎哭不断,极度短缺的食水让俘虏们虚弱不堪,再有长途步行,又是另一种的艰辛,俘虏们脚底磨去了一层又一层的皮肉。起初还有些俘虏过于骄傲,叫嚣着要大丹军士们对他们以礼相待,眼看着族人们一个又一个倒下,然后被大丹的士兵随意埋在路边以后,剩下的就都听话识相,不敢再多说一句了。

    卫羿骑着踏云例行前后巡视了一轮。作为一支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精锐,整支队伍都处在一种颇为放松、又保留了一定程度警戒的状态,既能最大程度养精蓄锐,又能随时回击敌袭。大战已过,队伍中存活下来的每一个人都立下了或多或少的功劳,只需等人马回到金陵,便能论功行赏。升官发财,扛着刀剑跟着将官风里来火里去,最后不就都求这四个字嘛。

    所以其实从卫羿往下,队伍里将士们一个个心情都欢快得很,时不时就能听到哪个嗓大气足的高声唱起家乡的歌谣,如果有出身相同的,即使隔着整整一里路,也会高高兴兴地用同样的曲调吼起来。

    卫羿从不在这种时候干扰手下的乐趣,于是各种各样,悠长的、古朴的、柔情的、婉转的乡谣小曲此起彼伏,绵延了整整一条归家路。

    没什么好注意的,于是年轻有为的卫五将军又一次专心地神游了。队伍中的头两辆马车属于他,这是身为队伍头领所理所应当有的地位。车上面各载了四箱属于他的战利品,四箱珍玩、四箱古籍,这是最好的战利品。卫五将军满意地抖了抖马缰,昂首挺胸迎向扑面拂来的烈烈山风。为着谢九曾说想建藏有无数书籍的图书馆子,他特意将新罗王宫中藏有的书籍看了一遍,将其中最有价值的一部分装箱带走了。身为世家子弟,又自小就跟随在医术高妙、见识无数的药叟身边云游四海,卫羿的眼光自然是毒辣得很,真正是一本有价值的都没给新罗人留下。

    再有身为队伍首将,又是率队第一个攻下熊津的将领,卫羿自然也是第一个被麾下让进新罗王宫宝库之中挑选战利品。用同样的毒辣眼光,他挑选了两箱体积不大的珍宝玩器,看起来并不多,但实际上几乎是新罗王族数百年积累里最有价值的一部分。另外两箱珍玩,是卫羿率队回返之前长兄卫乾派人送来的,虽然没有明说,但两兄弟心里都清楚,这是卫乾对提早将卫羿提出战线所作的补偿。卫羿看过箱中内容,以卫乾一军总帅的地位,能拿到的最好的战利品都已经尽数在其中。

    也毕竟是亲兄弟,在亲长兄认为他已经攒够了军功,要求他这个亲弟弟离开前线时,卫羿才平静地同意了,不再多生枝节。卫羿并非鲁莽冲动的人,深知没有兄弟闹将起来,叫外人看了热闹的道理。反正年前那一场在羊肠道雪地里的埋伏战、再加攻破熊津城前后大大小小的军功,确实已经足够卫羿带着麾下这些人升官发财了。押送俘虏和战利品返回金陵,其实也能算是一份格外舒服、又十分出彩的美差,军中许多将领都挤破头想得到的差事,卫乾给亲弟弟安排这样的一个名目,也不能不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毕竟是流着同样的血的兄弟,即使再勾心斗角,亲情淡薄,父母都还健在,卫乾是绝不敢太过亏待了亲弟弟的。

    但从这一系列的作为里面,也足足能看出卫乾的性情为人了,处事颇有几分自私自利。所以即使卫乾兵马娴熟,自成年后为大丹、为家族打下许多胜仗,族中也不曾选卫乾为族长,反而选了同样立下赫赫战功、然而心胸更为宽仁的卫二郎。

    军中族中这些枝枝节节的事细想最是耗神,卫羿很快就尽数将之放到了一边。他举目四望,天蓝如穹,远近地势平展、山路蜿蜿蜒蜒,好似没个尽头。他不只一次地想起谢九。他的谢九。他的未婚妻子。以后要生下他的孩儿的女郎。离开金陵已近一年,谢九也许又长高了些,女郎长大了总是会变些样子的,不知谢九是否变了模样。许是因为两人间的距离变得格外遥远,许久未曾相见,所能回忆起的种种细节也似变得格外动人。他也不止一次地想到,这回回到金陵,不论如何要速速将女郎取回家去了,他这番带着军功回去,至少也能升为正五品,以亲手挣来的功勋、亲手带回的战利品为聘,这样取走谢九,她嫁的肯定比整个金陵所有的世家女都更风光。谢九定会十分欢喜的罢,一想到此,卫五将军的嘴角就得意地往上了。

    但是一想到这里,返回金陵的路途就变得格外漫长了起来。人两条腿的速度如何能与四条腿的快马相比,队伍中有二三十辆载着沉重战利品的马车,又有数百名战俘,大大拖慢了行进速度。六月底率队从熊津启程归返,至今日为止,在路上已经耗了足足三月有多,照这速度看,至少还要半月才能回到金陵。

    卫羿狠狠地甩了几下空鞭,最后一下不小心在踏云身上打了个结实,爱马骤然受惊,希律律一声人立而起,差点把主人掀下马去。

    松松散散簇拥在卫羿周围的一群心腹,卫旺、黄斗、郑爽等人齐齐放声大笑。能看到武艺高强、弓马娴熟的长官这样狼狈的时候绝对不多啊。

    “哎,这路忒的长了,照我看,我等还需二三十日才能到达金陵。”谁看不出头儿这是着急呢?黄斗笑得十分奸诈,专挑叫人听了心烦气躁的话来说,一看卫羿脸色愈发黑了,就躲到一边暗爽去了。

    郑爽高声道:“头儿,咱们都晓得头儿着急回金陵去受封赏、取新妇,哈哈!但这路还有着老远,头儿,急也急不来啊!哈哈哈!”

    “就是啊,就是啊,急不来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那,老大!”

    “哈哈,哈哈!”

    笑了一轮,知道再闹下去,说不得他们都要被发作的长官一人揍一顿了,这些眼神好使心思滑溜的老兵油子们很适可而止,凑在一处轮番说起了自己回到金陵后各种想做的事,无非也是归家看乡老、洒扫先坟、吃喝玩乐温柔乡之类。

    只有一个卫旺,到底是卫羿的贴身仆从出身,对卫氏族里大小事都最是清楚的,往前有什么跑腿的事要去谢丞公府,卫羿也是派他去的,对谢家和谢九娘熟悉得很,笑呵呵地打马凑到了卫羿身边说道:“五郎君,咱们走得这样慢,想来九娘子定然早就收到消息了,知道我们快回到金陵了罢!九娘子手上肯定是甚么都准备妥当了,就等郎君归去呢。老弼公、老夫人曾说,今岁五郎君要娶妻,两位云游罢了,便也返回金陵,为五郎君主持成婚的,如今不知是否也早在城中。”

    卫旺这话说得叫人很舒坦,卫羿脸色好了许多,重重拍了拍卫旺的肩膀,应道:“说得不错。便是爹娘不在金陵,届时立即传信请他们速归也可。”

    知道自己拍对了马屁儿,卫旺心里也是得意得很,又说道:“总之,嘿嘿,总之五郎君可是老弼公和老夫人最疼爱的小儿,郎君的亲事可是头等大事,定然放在心上的。”

    卫羿淡淡地说:“说罢,你这是想求个甚恩典?”

    “呃……嘿嘿,”卫旺也知道自己服侍追随的这位虽然话不多,但眼明心亮得很,这不,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有事了么。卫旺左右看了看,见那些最会插科打诨的都凑在一起说话去了,才跟卫羿求道:“这个……五郎君,你可还记得九娘子身边有一侍婢,名唤金瓶。”

    “自是记得。”

    “小的求郎君,与九娘子成婚以后,将此女与小的为妻,发还身契。”卫旺早都打算好了,喜滋滋地说:“人说母亲聪明多识,脾性安顺,才教养的好孩儿。虽然金瓶年纪有些大了,但也没有我大。我瞧得出她比好些女子脑子好使多了。以我这番立得的功劳,少说也能得正七品的军衔,配她也足够了罢。求郎君恩准。”

    卫羿睨了一眼卫旺,看见这楞头青乐滋滋、傻乎乎做着打算的样子,心中颇觉优越。遂道:“如你所愿便是。”

    “嘿嘿,多谢郎君!”卫旺大喜,在马上给卫羿唱了个肥诺。

    于是老婆虽然还未取进门,卫五将军早就把老婆连带老婆的财富都看成自己的了。

    卫羿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回到金陵。

    大丹打下了整个新罗,新罗王族的俘虏、还有大量的战利品被送回金陵来,这是今岁头一件值得举国欢庆三日的大事。金陵百姓欢呼雀跃,成百上千的百姓自发地结伴到城外相迎,观看卫五将军以及将军麾下诸多英勇将士的英姿风采。新罗人肤色较中原人白,五官特点也与中原人不同,也叫百姓们啧啧称奇。又有打开了箱盖、任人观看的二十车财宝,这是要送进金陵皇宫、进献给钱氏皇族的战利品,都是新罗人积累了百十年的财富,更加叫金陵百姓们惊讶得咂舌不已,恐怕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壮观光景儿了。

    打下了新罗都城、带回了这些俘虏和战利品是那样一位年轻、英俊的卫五将军,百姓们兴奋不已,口口相传,很快将卫羿的形貌传遍了整个金陵里外,作为一位战功赫赫、年轻、俊美却又未曾成婚的将军,卫羿迅速成了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

    当然,这与卫羿并没有什么干系,他也不关心。

    距离金陵五十里时,金陵宫中派出快马来了命令,命卫羿将大部队驻扎五十里外,只能用三百人押送战俘和战利品到金陵城门,届时会有禁军统领率队接收俘虏和战利品。宫中这样的命令让卫羿敏锐地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那高堂上垂帘听政的太后,作风似乎格外小心。

    不过这些细枝末节并不会影响卫羿什么,以他的身份地位,绝没有人敢私吞一丁点属于他的功劳。所以匆匆交接了俘虏和战利品,在城外安顿了麾下人马之后,卫羿便带着一干心腹回到了城中卫弼公府歇息。府中仆役对归来的五郎君自然是殷切服侍不提。

    当晚得知谢九不在金陵、也并不在江陵、并不在江州,并且谢家的回话十分含糊不清、根本没有说清谢九去向,卫羿片刻都没有忍耐,径自骑着马,带着卫旺黄斗等一群心腹,杀气腾腾地找上了谢氏大房在金陵的偏宅。

    妻子凤娘、弟弟妹妹等人都安置在了江州,华邵只带着几名心腹暂居宅中,见卫羿果真怒气冲冲地找上了门来,大郎苦笑着将他迎进厅堂,又急命人呈上好茶点。

    卫羿也不管这位妻兄如何作派,左手按住腰间刀柄,双目冷然盯着大郎道:“废话少说。谢大,谢九在何处?现下我亲自来了,休用那等模糊不清的话敷衍于我。今日不说出个所以然,不要怪我不客气。”

    大郎苦笑,心中叹道,他能解释什么?解释自己是如何用家中最有价值的一个妹妹为质,暂时换得了自身的自由,以谋翻盘之计?

    从大郎的表情中卫羿已经能得知不少讯息。他心中杀意一起,周身冷冽的气势吓得端茶送水的几名仆婢尽数摔了手中碗盘,跌坐在地,却吓得连一声都不敢出,只是瑟瑟发抖。眼见上司如此愤怒,卫旺、黄斗等七八人尽数黑脸瞪目,站了起身,从不离身的锋锐长刀半出鞘,杀意尽数聚集到了谢大郎身上。

    “老实告诉我,谢九在那里,不然,不要怪我对你不利。”

    卫羿的话说得依旧平淡,但没有谁胆敢忽略他的愤怒。

    堂上这些年轻将士们,哪一个不是在战场上染了无数敌人的鲜血?若论煞气之盛,若论杀人的简单、果断,整个金陵也不会有比他们更甚的了。纵然大郎也自小习武,心志坚定,也不由被这许多针对他的杀意激得汗透重衣。他握住椅子扶手,缓缓说道:“此事是我情非得已,但为家为国大事计,只能暂时如此。苓娘如今暂无大碍,”

    在卫羿越发冰冷的视线中,大郎将目前所知的一切、以及自己的谋划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现任谢氏族长谢华德为首的一批族人与藏头露尾的黎族中人勾结,宫中垂帘听政的阴氏太皇太后实际已被调包。那假的太皇太后性情为人十分偏激尖刻,偏听偏信、自把自为,大肆培植亲信,如今朝堂上风气渐变,再不解决此事,大丹就将从根子上坏了。大郎这些日子联系起了一批力量,只等时机合适,就要一举将谢族中吃里扒外危害家族的蛀虫清除,同时谢氏和其他几家的力量合做一股使力,那如同无形阴云一般笼罩在大丹上空的黎族也定然再无法遁形。

    “这么说,你是将你亲生姐妹送到了狼窟虎穴之中?你将我的未婚妻子拿去做了交换?谁给你的胆子!”卫羿猛地踢翻了大郎身边的案几,轰隆一声巨响,那案几砸在了后面的多宝格上,案几、多宝格连带着上面摆放的一些玩器尽数碎成了不到半尺长的细块,地动山摇。卫羿长臂一伸将大郎整个人揪住衣领提到了半空,咆哮道:“谁给你的胆子!谢华邵!我以为你是个人物!谁知你是个亲生姐妹也能扔出去只为求自己得利的软骨蛋子!别跟我说她最是聪明机警晓得随机应变,她才十来岁的小女孩子,懂得再多也不应受你如此‘厚待’!我辛辛苦苦在外征战,开疆辟土、保家卫国,为的不是让你们这些软骨蛋子藏在家里勾心斗角,拿我打下来的结果成就自己的利益!那是我的妻子,是我的人,早不是你可以随意处置的东西!”卫羿心中怒极,想到谢九如今不知被带到了何处,这天大地大,她一个小小的女郎也不知被如何折辱,不知要再费多少功夫、多少时间,才能将她寻回,那是他自十二岁定下了,就等候至今的妻子,一想到这些,他只愤怒如狂,想将这世间尽数毁灭。眼角发红,卫羿左右开弓,狠狠将大郎扇了两巴掌,然后才将他重重砸在了地上。

    虽然只是两巴掌,卫羿手下并未留情,大郎侧在地上就吐了半口血,被仆从搀起身来,一整张脸已经肿得猪头一般,嘴中尽是鲜血。

    卫旺、黄斗等人听了谢华邵这一番话早已惊得相顾无言。卫羿愤怒如狂,他们这几个人却是心里清明的,立刻便上去阻住了卫羿,若是叫卫羿此刻失手杀了谢大郎,事情就更复杂难办了。

    “我如何不知,身为苓娘兄长,我如此做是为不亲不义,”大郎叫心腹仆役搀扶着他重新坐回椅中,叫身边人都退开了,慢慢地说道:“但我谢华邵不仅是苓娘兄长。我江陵谢氏老老小小,阖族上万口人,如今正站在生死关口之上。华德此事若是无法处理妥当,我谢氏经营百年的威信声望一朝崩毁,偌大的家族顷刻就会分崩离析。只要能保的家族安顺,牺牲个把人算得了什么?莫说是一个苓娘,便是我的孩儿,便是我自己,我也绝不吝惜。”

    “不过是些没卵蛋气性的东西耍肚子里的肠子,却敢说得好似上阵杀敌!你知什么是国仇家恨?”听到此时,卫羿倒似越听越冷静了,他甚至笑了一声,淡淡道:“休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最终你想要的,难道不是取谢华德而代之,作谢氏族长。”

    谢华邵一张头脸已经肿得猪头一般了,说话倒还冷静清醒,听了卫羿的话,他只颔首道:“放眼我谢氏族中,如今是我最适为族长,我能带领族人往光明处走,不叫祖宗蒙羞,为何不呢。我所做之事,不为小,只为大。我问心无愧。卫五,我是对不住我妹妹,也对不住你。我今日就在此了,你请教训罢。”说着摇摇摆摆立了起身,朝卫羿深深一揖。

    卫羿却不再出手,立在那处,面色如铁似石。他睥睨着谢大郎,缓缓说道:“我教训你又有何意义?阿九若知你如此待她,也不知还愿否将你视作兄弟。在我眼里,阿九一人的价值,比一族人更高。谢华邵,只盼你不悔此事。”

    自送走了妹妹后悔意和无奈便在心中日日徘徊,那毕竟是从小爱护到大的妹妹,情分深厚,怎能不心痛呢。大郎用袖口抹了抹嘴角渗出的血,道:“待事情毕了,若能将她寻回,我必将我所能得的一切最好的物事都给小九,以补偿这些时日她吃的苦头。”

    “你们不论要作甚都不干我的事。不就是区区一个藏头露尾、鼠蚁一样上不得台面的黎族,就将你们搞得焦头烂额。内治乃是你相丞二家本命之职,你等却叫我大丹如今为一小族祸乱至此。左不过无能二字。”大郎连带着身边几名心腹都被说得苦笑不已,不敢回嘴,卫羿冷漠地道:“那是我的妻子,便是将这世界翻转过来,我也要将她寻回。本也不需你等外人来做甚么。谢华邵,将你手上的情报讯息都予我一份。若叫我得知你稍有隐瞒,阻碍我寻谢九,你应知晓,便是千军万马里我也能取你狗头。”最后这一句话杀机之凛冽,只叫厅堂中的人们听得轻轻的喀拉一声响动,大郎所坐的高椅椅背竟就这么化成了碎片。大郎身边的人吓得一动都不敢动,一个个膛目望着卫羿,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触犯了这位大杀神,叫他大开杀戒。

    本是自己不对在先,便是卫羿此番来,将他饱揍一顿,打得半死,大郎也是有了心理准备的。但卫羿明明是这样的爆性子,竟收住了脾气,仍旧心思清明,有条有理,如此心智、如此自控,怎能叫人不心生叹服、甚至敬畏。卫羿与苓娘,这两人,不论是相貌、家世,还是心志,都是一时之选,两人又自小定婚,互有情意,正是世间少见的一对爱侣……

    大郎愈加是苦笑不已,也不再推脱辩解,很快命心腹从重兵防守的书房里取来这些日子的所有情报的备份,交到卫羿手里,郑重道:“这些日子,我等面上只做蛰伏冬眠之态,暗中则尽力收集那罪族之罪证,以及它在各处暗藏之堂口窝点。如今辅弼相丞四家之有生力量都已调动起来,又有一项,新罗已经完全拿下,我等再无后顾之忧,最晚一旬日内,只需我等安排的暗线得到黎族各处明暗堂口位置所在、所有族人的花名册,就能动手,此是为防打蛇僵而不死,反为后患。你兄长弼公也率族中力量出力极多,对此事知之甚深,回头你可再去寻他要情报。”

    拿到了情报,卫羿不再理睬谢华邵,带着人径直出了二门大门,呼哨一声尽数上马去了。

    大郎直将他们送到门外,不顾属下苦劝他去治疗口中止不住的渗血和肿如猪头的头脸,深深地朝卫羿离开的方向长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