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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吉州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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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娘出嫁以后,丞公府里又似冷清了些。二娘和三娘的园子基本上搬空,不常用的物件被收入库房,园子在一番打扫以后就暂时锁起来了。

    领着下属在江南道各州城游走了一转回来,大郎整个人看着就黑了、瘦了,又干练不少,完全成了成年人了。大郎处事干练果决,又有必要的宽和气度,对受灾最严重的各州城,是很果断地命令谢族设在各州城的粮仓,开仓以低于市价一半的价格售粮,当地好些大家族在谢家的榜样下,不管情愿还是不情愿的,也都开仓放了些粮米,活人无数。

    朝廷虽然调运粮草赈灾,但从他处调来毕竟有时间差,也幸好有这些大家大族出力,两厢合作,才从旱灾的口中留下了许多性命来。

    虽然族中因此有些亏损,但如今谢家、谢家大郎在江南道的百姓当中声誉极高,百姓感念谢家恩德,往后自然也会更倾向于走进谢家的产业消费。

    总体来说,族中对大郎的处置还是满意的,大郎对自己也十分满意。如今他算可以独当一面了,父亲、族中对他都是看好的,对一个男人来说,也很难有比所做的事得到同性长辈的认可和称赞更有成就感的事了。

    对此,华苓只是道:“羊毛还是出在羊身上。我们家还算明智,在这样的时候,若是我们还守着许多资源,看着外面的民众在饥渴中挣命,是定然会犯众怒的。”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郎点头:“往前多少王朝都是如此覆灭,我明白。”

    “民众就是这样的一个群体嘛。”华苓微笑。“他们的要求通常都很简单,他们的想法也通常很简单,不管规则如何,只要大家都遵守,就能走下去。——其实,大哥,我一直有个问题没有问。”

    华苓看着大郎的眼睛,问他道:“你觉得,我们这样的人家,和市井百姓遵守的规则应该不一样吗?”

    大郎沉思了一阵,说:“都是为人,若说从头到尾都不一样,那是有些不应该。但实际上,我们家与那等市井当中的小门小户又如何相同?我们家的子弟与他们家的子弟,若是死上一个,损失如何一样?便是嫁娶上,所耗费的财力也是天与地的不同。人命贵贱,竟是生来便有分别。”

    “《商君列传》里亦曾有言,法之不行,自上犯之。但小九你应当知道,在此传中,王子犯法,当时受罚的是王子之师。便似如今,若是宫中皇帝、公主行差踏错,泰半也只有喽罗出来受死罢了。”

    华苓明白大郎的意思。即使言明要约束所有人的规则摆在那里,可当触犯规则的是拥有许多资源的人,规则多多少少都会隐约地向他倾斜些。而且,越是权势财富越高的个体越是明显。

    这个世界,其实真的不太公平。

    大郎说道:“此并非应不应该之事,而是事实如此,现状如此。”

    “是这样吗……”华苓继续问:“若是小户之家郎君错手杀死了大户人家的郎君,与大户人家的郎君错手杀了小户人家的郎君,是不可能有一样的结果咯?”

    大郎想了一阵,说:“小九,你当知晓,黄白之物在这世上,是绝大多数的人都无法忽视的。”

    ……

    到九月里,江南的旱情基本过去,当地百姓也慢慢恢复了正常的生活轨道之后,谢丞公总算腾出来了些时间,和朱家商量大郎和朱美凤的婚事。

    当朝辅公出自朱家三房,而朱美凤是朱家二房的嫡长女。朱家与谢家类似,嫡系的几房地位基本平等,哪一房都有可能出家主,所以几房里面年轻一辈的地位也相似,嫡长女都是朝着大族宗妇的方向培养的,下面小的就会松闲些。所以,朱家愿将朱美凤嫁给大郎,可见对大郎的能耐颇为看好。

    两家是早就口头议定了这门婚事,只不过要等谢丞公闲下来,小儿女们也都出了孝期才好过大礼办事而已。

    于是很快议定了,在来年二月初六,谢家大郎迎朱十八娘过门。

    于是距离大郎的婚事只有不到四个月的时间了,谢家上下都紧锣密鼓地为大郎的婚事忙活起来。三书六礼的流程要压缩在最短的时间内走完,聘礼要好好预备,后院除了致远堂之外并没有其他更适合长子夫妻居住的院子,于是小夫妻的新房还是定在了大郎原来的云园,自然是要在这几个月里重新粉刷布置的。

    至于丞公家小娘子们最为关心的问题,果然还是谢家的聘礼和朱家的嫁妆分别是多少。

    一听到说朱家准备为朱十八娘陪嫁三万银的财物,而谢家会准备两万银的聘礼,八娘羡慕坏了:“我们出嫁只得一万二千银的嫁妆,生为嫡女儿真好。”

    这话确实酸着些,可是也是事实。娘子们当中就只有七娘将来会有这样多的嫁妆,丞公爹允诺了,七娘将来出嫁,太太原本的嫁妆会都陪去,加上家族中会给予的陪嫁,总数也许比朱十八娘的还要多些了。

    娘子们都是有些羡慕地看七娘。

    “也并没有那么多好处。”七娘神情一黯,因为母亲不在世而能在出嫁的时候得到这么多的嫁妆,并不是她所愿遇到的事。

    华苓牵住七娘的手,笑道:“我倒是觉得,嫁娶就是女家亏、男家赚啊,真不合理。你们看,姐姐们出嫁,都是带走了许多嫁妆,但是男方的聘礼也不会完全留在女家,还是会有一部分陪回去。等我们这一列女儿嫁下来,爹爹的荷包都要瘪下不少。”

    五娘笑了,立刻说道:“所以才说养女儿赔钱呢,我才听灶下嬷嬷们说过这话。”

    这话不好听,四娘瞪了五娘一眼:“你赔钱,我不是。”

    五娘说:“四姐想不是,那就让爹爹到时候将你夫家送来的聘礼全都留下来呀。”还说:“我们都在这里听到了呢,四姐记得要跟爹爹说。”

    现在的风俗,大户人家嫁女,收的聘礼总会有一部分给女儿陪过去的,若是全都留下了,给人看着的意思就是,‘我们家出那么多的嫁妆就是打肿脸充胖子,我们家一点亏都不能吃’,小气得不得了。谁也丢不起这个脸面。

    小娘子们都是笑,四娘脸都恼红了,叉腰道:“谢华芬你什么意思!你就是跟我作对是不是!”

    五娘撇撇嘴,也叉着腰昂着下巴干脆利落地说:“就是赔钱又怎么了,这世上又不是只有儿郎。谁家没有女郎,谁家都是这么嫁。族里、爹爹都宠爱我们呢,想要我们以后日子过得好些,多些陪嫁怎么了。”

    四五六都是差一岁,十三岁的五娘在武艺上天赋好,勤锻炼,长得结实,比娇娇弱弱的四娘还高,是姐妹们当中最高的,华苓目测她都快一米七了。

    于是两个站在一处,矮了一截的四娘就是势弱不少。

    华苓弯弯眼睛。

    四娘心里太恼了。现在家里的娘子就是她最大,但是这几个就没有一个特别尊重她的,有什么不同意她的立刻就会呛她。这叫她居长的脸面往哪里摆?

    四娘正要呛回去,八娘说道:“当然是啊,爹爹当然待我们好,多给我们些陪嫁不是很正常嘛。”

    四娘更恼了,连八娘都不跟她同一个鼻孔出气!最讨厌的是,其实她心里也同意‘爹爹多给些陪嫁好’这个说法,但是被五娘抢了话去,她现在倒好像不占理了。

    四娘瞪了八娘一眼,说:“八娘你凑什么热闹!”

    八娘很不喜欢无端端被四娘摆脸色,不满地说:“四姐你才是呢,大家伙儿都要这么想,你偏偏要那么想。”

    五娘带着胜利感哼了一声。

    六娘忽然说:“好些商户人家女郎嫁妆都多。”

    就着六娘的话,四娘立刻高傲地转移了话题,说:“那种人家什么都没有,就钱多,与我们家如何比。”

    这话倒说得很中听,娘子们便俱都点头,气氛又舒缓了。

    华苓又笑了,姐姐们啊,怎么这么可爱呢。

    ……

    九月里谢丞公的生辰宴只是小办,只请了相熟人家来家里吃酒。连年天灾,大丹各地子民生活不好过,举国上下都在尽量节衣缩食,减少开支,谢丞公又如何会在这样的节骨眼儿上做让人诟病的事。便是宫中帝后和一干妃嫔等,也都减少了开支,一个个敛起尾巴过日子。

    原本,顶层势力都表明了态度,要开源节流了,下面的人一般都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讳作出遭人唾骂的事来——但这世上还就是有那么一些脑子拎不清的人。

    九月中旬,从江南道南端的吉州,爆发了一桩震惊朝野的动乱事件。

    吉州百姓于愤怒之中联合起来,闯进当地大族黄氏在城中的主宅邸,将宅邸中地下粮仓储藏的大量粮食瓜分了不说,黄氏当时身在宅中的家主、子女以及二三十名的妻妾几乎全数身死,黄氏养做护卫力量的近两百壮仆也挡不住愤怒而疯狂的百姓,宅中仆婢惊惶逃散。

    吉州是今岁江南道诸州当中,受旱灾最严重的几个州城之一。吉州并非大城,城中人口不过数万。旱灾最严重的时候,丹朝最顶层的几大家族在吉州的产业铺子都有人出来了,有粮米的支援粮米,有钱银的多少也都支援些钱银,带得城里城外其他略有些家资富余的人家也都献了粮米,好歹让吉州百姓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

    黄家家主黄丰源便是吉州州令,可以说,吉州城里外就是黄丰源最大。黄家在当地经营日久,不说家中子弟,便是出来一个洒扫庭院的小仆,在吉州城中也是可以横着走的。

    最初的动乱引子就在黄家出外采买的家仆身上,原本便是在城中横行惯了的,出外采买,还与人吹嘘主人家中藏有多少粮米,多少财富,又趾高气扬,说城中忍饥挨饿的百姓是百贱之民。

    在城中百姓连稀粥都喝不起的时候,黄家花大量的银子采买从二三百里外送进吉州城来的新鲜菜肉,皇家府邸当中依然日日大鱼大肉地烹煮,有多余消耗不去的饭菜,便直接倒进阴沟。

    有饿得不行的百姓专门守在了黄家宅邸往外排泄的阴沟附近,只为在黄家下仆倾倒饭菜的时候,从那肮脏腐臭的沟渠之中捞起一二口可以填腹的食物来。

    在吉州旱灾最严重的几个月里,黄氏家族是分毫不出的,百姓们吃糠咽菜,皇黄家却浪费无数粮米的事已经慢慢在城里外传开了,如此悬殊的境况,如何能让那在底层挣命的许多人不心生怨恨?

    于是,熬着熬着,在听闻了黄家采买那些话之后,吉州的百姓终究爆发了,也不知是在谁人的带头高呼之下,一个一个、一群一群地汇聚成了群,情绪激愤,涌到了黄家府邸门前讨公道。

    黄家乃是在城中横行惯了的,从家主到底下守门的兵丁,对无形无状、涌来家门前,一个个面黄肌瘦、形貌丑陋的饥民如何会有好脸色?自然是声声呵斥,又出壮丁驱赶饥民。黄家壮丁一路吃得好喝得好,自然比府外这些饥民要得力许多,推搡冲突之下,轻易便让府外民众伤了好几个。

    同伴受伤,来讨公道的民众自然越发情绪汹涌,人也越聚越多。黄家家丁不过一二百,如何挡得住上千激动的饥民?一下子就被冲进了府邸当中。

    在那以后,事态完全失控,愤怒的百姓一人一脚踩死了黄丰源,黄家妇孺几乎全数被杀,有些长得好看的女子甚至被轮-奸而死。

    事件略微平息之后,黄氏曾经占地广阔的宅邸只剩下了一片残垣断壁,便是壁上略带了些金箔装饰的雕刻也都被暴乱的百姓全数扣下来带走了。

    ……

    朝野议论纷纷,朝廷中也慢慢出现了两派不同的声音。

    一派包括了朝廷之中七成以上的世家子弟,多半愤怒万分,黄氏家族遭遇如此残暴无人性的对待,若是不对肇事者严加处置,挖除根源,说不定日后同样的事就要发生在他们身上。

    另一派就是另外三成的世家子弟,以及出身寒门的那一半官员,认为百姓性本温厚,若不是黄氏家族无道,以至于百姓们被深深激怒,如何会出现这样的人间惨剧。

    在华苓也对这件事投注了极大关注的同时,卫羿领着麾下四千兵马,在王相公的要求下,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拔营急行军,带着朝廷派遣的查案官员赶往吉州。

    不论事情来龙去脉如何,吉州当地情势不稳,当地共一千人的州兵队伍并未起到应该的作用。此时必须要一支强有力的武力进驻吉州,震慑各方,若是再出一场相类的事件,大丹的朝廷怕是也要因此而越发纷争不休了。

    ……

    “爹爹对此事是如何看待的?”华苓问。

    谢丞公这回也不先问华苓的想法,肃容道:“吉州黄家无道,乃是自作自受。但民众当中,此风不可长,须将暴-动当时主使寻出,严加处置。”

    华苓深深皱眉,沉默不语。

    大家都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都说犯了法、害了人的人,总会受到处罚。吉州黄家这件事一出,大丹各地民间听说了的百姓几乎都是拍手称快,有这等敛财不足、欺凌弱小的人家,一门死绝也是活该。

    但黄家是不是错得这样大,真的应该被这样对待呢?精心经营了一百二百年的府邸一朝毁坏殆尽,妇孺尽死,仆婢逃散,黄家的嫡系当中,竟只有一名小女孩儿,因为当时恰巧被送到了城中另外一处的亲戚家中,而幸运地逃过了这一劫难。

    十来天以后,刑部、大理寺联合排出的查案官员,将暴-乱当中领头的十来个人抓捕归案,黄家幸存的几人、还有在原州令黄丰源的带领下也收受贿赂、给求到头上来的人大开方便之门的一些官员也尽数抓了,押解回金陵审理。

    这桩案件在朝野当中引起了极多的争论,两派不同的声音谁都不肯相让,这案件是不可能轻轻在吉州当地处置的了。

    有恐吉州当地动乱继续,卫羿麾下的四千兵马还留了两千在吉州,暂时驻扎。

    卫羿回金陵之后,洗去了尘烟疲惫,第二日便来寻华苓。

    华苓问他道:“黄家的府邸被整个拆毁了吗,是不是……死了很多人?”

    卫羿道:“黄家子弟四十七人,仆婢近百,家丁一百八十五人身死。当其时人潮情绪汹涌,只要有人挑头,热血上头,极易作出无理、无脑之事。不论如何,冲入黄家、烧杀抢掠是不该。吉州当地府衙失职,编内上千兵丁毫无作用。”

    华苓沉默良久,仰起头问他:“你觉得,是谁有错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再也不能说我要XX点更新了,更加不能说我要码多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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