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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春困秋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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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里正值春季,遍地花草芳香,满城万紫千红。

    但所谓春困秋乏,这季候无论早晚,总是觉得睡意甚浓,奚画悄悄打了个呵欠,强撑起精神来,盯着书上那一排文字,全神贯注。

    身侧的副院士韦一平拿着书卷缓缓走过,摇头晃脑念了几句,正讲到《孟子·告子上》一篇,且听他吟着那句“白羽之白也,犹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犹白玉之白欤”下文却忽然停了声儿。

    讲堂里登时静悄悄的。

    半晌后,仍不听韦一平说话,周遭学生面面相觑,皆偷偷回头去看。

    奚画也莫名侧过脑袋,这一瞅,惊得她瞌睡全无,不由咽了口唾沫。

    但见背后的案几上,关何一手撑着下巴,昏昏欲睡,那书上白白净净什么也没写,连翻都未曾翻一页。

    而韦一平就在他一旁直直站定,负手低头,表情难以言表……

    “关何。”

    一声竟然还没反应。

    韦一平强压怒火,抬手在桌上叩了叩:“关何!”

    这会子后者的头猛然一点,看样子是才如梦初醒。旁的人都替他捏了把汗,心说被韦先生逮到,就是走神都要被骂个狗血淋头,还别说是这么明目张胆的睡觉,那猜都不用猜,准是凶多吉少!

    怎想,这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却骤然发生,只看他睁眼的一瞬飞快起身,手腕一转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锋利匕首,脚步一闪,那刀刃便已抵在副院士脖颈之下。

    仲春里的阳光格外灿烂,风过云散后,毫无症状的洒了下来。讲堂之内,仿佛时间定格一般,那画面美得简直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周围的学子们无疑不是瞧得瞠目结舌,不少人连笔杆子也没拿稳,“啪叽”一声落在地上。

    大约是发觉有哪里不对经,关何环顾了一下旁边,待看清眼前之人,握着匕首的胳膊微微颤抖,额上顷刻间布满汗珠,他启唇抽了口凉气,忙解释道:

    “韦先生恕罪!”

    韦一平腿脚发软,垂眸盯着那明晃晃的利刃,抖了半日,才道:

    “关……关小哥,你可否先把武器放下,咱们再……好好说话……”

    关何顿时一怔,立即收了匕首,鞠躬施礼道:

    “韦先生,恕罪,学生方才只是睡糊涂了!并、并不是想……”

    眼见危机解除,韦一平摸着脖子松了口气,拿袖摆一面擦汗,一面冷声喝道:

    “关何!”

    后者忙应着:“学生在。”

    “我且问你,告子对孟子曰‘生之谓性’,孟子如何作答的!”

    关何想也没想便道:“回先生的话,学生不知……”

    “‘性犹杞柳也,义犹桮棬也’下一句是什么?!”

    奚画听得纠紧,正要凑上去小声帮他,后者已经不知死活地开了口:

    “回先生的话,学生还是不知……”

    韦一平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他又往门外一挥:“滚出去,把茅厕打扫干净了再进来念书!”

    *

    午后,日上中天,比起早间,眼下这日头倒晒得人开始发热起来。

    书院巳时末刻下学,而饭堂是在午时初备好饭菜的,因得用饭人多,时候一过,往往就只有残羹冷炙尚能果腹了。

    关何才换了一身衣裳从外头进来,堂中早已寥寥无人,盛饭的木桶里头亦是空空如也。旁边儿蹲着一个粗使的丫头,名唤丁颜。书院内的下人不多,这姑娘是伙房打理饭食的,眼下正捧着碗在吃饭,一抬头见他进门,赶紧放下碗筷,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公子怎么来得这么晚,这最后一碗饭才被我给盛了去。”

    关何扫了一眼,继而问道:“没吃了的么?”

    “好像还有馒头。”

    她言罢,把大蒸笼掀开,连气都没冒出来,其中只孤零零躺着两个白面馒头。

    丁颜挠了挠头,递给他:

    “就只剩这个了……”

    关何接过手来,没所谓地颔了颔首:“多谢了。”

    看他拿着就走,丁颜不由唤道:“诶……要不,你再等会儿,我晚些时候给你包饺子?”

    “不用麻烦了。”

    在饭堂里寻了个位置,他坐下,一手捧了冷茶,一手就着馒头,慢慢地啃着。

    吃了两口,刚要去喝茶,面前蓦地有人摆了一个食盒上来,他愣了一愣,偏头从食盒一旁看去。

    奚画嘴角微弯,扬了扬眉垂首瞅他:

    “早跟你说了副院士招惹不得,你还不信,吃到苦头了罢?”

    关何眉头一皱,别开脸去依然嚼着馒头,不咸不淡道:“还好。”

    “还好什么啊。”奚画将食盒盖子打开,略微不悦,“我说你这人可真是奇怪得很,饿就饿,逞什么强呢。”她说着把里头两碟盘子小心翼翼端出来,推到他跟侧。

    “喏,快吃吧。”

    关何闻言转过头去,入目即见了两盘盛着糕点的青花碟摆在眼睛,鼻中隐隐闻得桂花和绿豆的味道,他心自一怔,半晌无话。

    “光看着作甚么?”

    奚画莫名道,“你不是没吃饭么?”

    关何盯着那糕点看了一阵,忽而语气警惕地问她道:

    “做给我的?为什么?”

    “诶……你可不要误会啊。”奚画连忙摆手,“我是看在那天你在校场上救了我一命,才做这个准备答谢你的……要不然我可没那个闲功夫。”

    听她此言,关何脸色方稍稍缓了些许,吃了一会儿馒头,又抬眼看了看,终究还是取了一块……

    “怎么样?”

    见他动手,奚画忍不住开口问:“味道会不会淡了点啊?”

    关何咽下嘴里的食物,摇头道:“不会,挺好吃的。”

    “真的啊?”

    她伸手也拿了一个,放到口中细细品味,随即双眉一弯就得意道:“看来我手艺还没退步,好几年没做了,就怕做不好……”

    奚画甚是满意地拍了拍手上的屑,对面的关何仍是静静吃东西,她不由就想起上午的事情来,遂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半晌,好奇道:

    “我说,你到底做了个什么梦啊,怎么这么大反应?”

    闻得她此话,关何一口糕点呛在咽喉,咳了好一阵才就着茶水咽下去。

    “……没做什么梦。”

    奚画倒是未曾在意,反而想起别的什么来:“你随身还带着匕首么?”

    “……没有。”

    “怎么没有,我都看见了!”她颦眉兀自寻思着,“书院有规定,除非是在骑射课上,寻常时候这东西可不能带的。”

    关何登时紧张起来,定定观察她脸上表情,心头忐忑,生怕她瞧出什么端倪。

    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奚画打了个响指,了然道:“哦,我知道了!”

    他闻言心跳倏地一滞。

    却听奚画接着便自然而然道:“你是怕被江尚那帮人追杀吧?”

    “呃?”关何眼下已不知该如何回答,奚画却在他胳膊上一拍,宽慰道:

    “你大可放心,前些天我便听人说,那姓江的不知道被哪个仇家雇的杀手给结果了。这会儿江家正乱成一锅粥呢,你那五十两怕是早就给忘了。”

    他心情复杂地望着桌前的糕点,只能点头:“……嗯。”

    饭堂中剩下的人不过三三两两,再过一阵就钟声就要响了,奚画不住地催关何快些吃。

    正在这时,那门口却摇摇晃晃进来个人,身着书院的青衿,四方脸,虽是眉清目秀的,可脸色苍白如纸,眼圈儿青黑,看上去像是遭了场大病似得。

    这丁颜刚吃罢饭,抬起头对上他那深陷进去的眼珠子没来由吓了一跳。

    “钟大哥,你怎么整成这幅模样啦?”

    钟勇谋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给我来点吃的……”

    “没饭菜了。”丁颜颇为内疚地耸耸肩,“只有汤。”

    “……行,你盛一碗来吧。”

    “好。”

    满满的一碗番茄鸡蛋汤,他用手捧着去端,却因抖得厉害,等放到桌上时,已洒了大半出来。奚画看着纳闷,这钟姓的同窗家中是做布匹生意的,平日里倒是个格外开朗的人,这些天连连告假不说,怎么今儿见了还如此魂不守舍的。

    她把头一仰,朝对面桌问道:

    “勇谋怎么了?好几日没来上学了,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么?”

    怎料,一听有人唤他,这钟勇谋一个激灵,握着的筷子应声而落,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等瞧见了对面的奚画,他方松了口气。

    “是小四啊……”

    奚画和关何对视了一眼,心头皆是莫名。

    “你没事儿吧?”

    “哎……”钟勇谋喝了口汤,摇头一叹。

    “没事,就是……近来没睡好觉。”

    “你不是在书院里住的么?”奚画上前关心道,“怎么最近搬回家去了?我记得你家离得可远了,一来一回一个多时辰呢。”

    钟勇谋咬着牙,颤声道:“我这也是……没办法啊!”

    她犹自不解:“怎么说?”

    “你们、你们是不知道……”他脸颊抽动,喉头一滚,神色竟变得恐怖起来,拉着奚画便张皇道,“那日夜里,我在书院里头……见着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