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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乔氏见到梅兰妮的时候,心里暗暗的松了口气.
听说她家有五个子侄考过了童生,想来她总也应该是年到中年了.可这一见,年龄只怕还没自己大.看上去也很和善,想来是个好相处的主子.
梅兰妮让她母女去见了老乐,又看了梅香在鲁妈房间的旁边给她们母女安排了房间,觉的很是妥当.
华家的雇员都要把来历弄清楚的.眼前边峰不在家,这事只好梅兰妮自己打听.
家里人都称乔氏为‘乔妈‘.她女儿名字叫小蛾,小蛾年记小,这年才只有九岁.
因为,她年龄在梅兰妮眼里太小了所以并没有安排她工作.乔妈干活的时候,她就在一旁帮忙.很是乖巧.
乔妈的工作主要是接替梅香负责主屋的各种家务.穷苦人家的女人都是做惯了的,所以,在梅香教了几天,洗衣煮饭这些事也就很快就上手了.
梅兰妮也没空着,她在打听江苏巡抚的事情.
三胞胎感觉奇怪.
梅兰妮说,"不是明年你们要参加院试吗?早点打听江苏巡抚的事情对你们有帮助."
那三人都大笑起来.
齐逸笑道,"院试不干巡抚的事,是布政使的事.不过,现在的江苏巡抚叫张渠,还兼任着两江总督.是他弹劾海保的.如果,没有其他因素的话,海保今年要被抄家了."
说到这里,几个人都想到绣容,那个选进宫去的女子.不知道如今怎样了.
梅兰妮想喝水,起身往厨房来,刚走到饭厅,听得乔妈压低了声音,"小蛾,你可不能给娘惹祸."
小蛾答道,"娘,我就在外面看一眼,很快就回来,不误你的事."
梅兰妮闻声过去,"小蛾要去哪里?"
乔妈掩饰道,"没,没去哪里."
小蛾躲在她娘身后,露出头来,看见梅兰妮笑眯眯地问,就大着胆说,"我只去看一眼就回来."
"去哪里看一眼?"梅兰妮好奇地.
"去看梅香姐姐教字."小蛾回答.
"哦,小蛾想学认字?"
乔妈忙说,"哪里有这福份.小蛾,豆子还没有剥出来,还不快剥."
梅兰妮阻止她道,"让小蛾自己说.想不想认字?"
小蛾坚定地点点头,"想."
梅兰妮说,"那你现在就自己走过去,对梅香说,我让你每天下午跟着他们一起去念书认字.你敢不敢去?"
"敢."
"那就去吧."
小蛾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娘,那我去了.豆子等我回来剥."
哪里会等小蛾回来剥豆子,梅兰妮坐下和乔妈一起边剥豆子,边闲话.没过多久,梅兰妮就知道了乔妈的身世.
乔妈的遭遇,让梅兰妮感到匪夷所思.
乔妈娘家姓陈,家住盛泽.自幼因父亲生病,家中贫寒.在她十七岁那年,以两担米的的价,将她嫁与吴县石前庄上的乔家老大.
乔家有兄弟二人,她初嫁时,乔二年纪还小.
第二年,她生了女儿小蛾.原本婆家还能温饱.不料公公沉溺于赌博,渐渐地家就败落了.
又因为她怀第二胎时,劳累过度,一个男孩流产了.
婆婆对她不喜起来.每日说话也没好声气.加上公公好睹,家里生计日见困难,常常是有了上顿,没了下顿的.
按照江南的风俗,女儿出嫁时,嫁妆里会有一对瓷花瓶,称为嫁妆瓶,取意平平安安.
乔妈娘家虽然贫穷,但是她娘将自己的一对嫁妆瓶送与她陪嫁.那对瓶子看上去有年头了,但是乔妈知道娘家穷,所以,虽是旧瓶,也当宝一样放在房里案上供着,怎么说,都是娘家的一点纪念.
一日要赌债的来了,见他们家真的只剩四壁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公公赌掉了.
有眼尖的人,看见她那对嫁妆瓶,说是前朝旧物,能值十两银子.
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乔妈和乔大商量了,这队瓶子留着给女儿小蛾做嫁妆.便将它们收了起来.
又过了几日,乔大回屋时,正碰见他父亲拿着那对嫁妆瓶要出门.情急之下,他上前抢夺.
在抢夺中,瓷瓶碎了.瓷瓶一碎,双方都急糙了,推搡中,乔家老爹误伤身亡.
出了人命,村里好事者将此事告到县里,县里便拘拿了乔大,家里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有钱打点官司.
两年后,乔大判了个流放边疆,还没等他起程,他便病死于狱中.
乔大吃了官司,婆媳关系更加恶劣.婆婆常常恶意辱骂.把自己一生的不如意都发泄在了她的头上,骂她是丧门星,上损爹娘,中害丈夫,下伤子孙.骂多了,骂出了理直气壮,日日冷面孔.连带对小蛾也没有好面色.乔妈那会儿几次想自杀,可是都为了小蛾,又忍了下来.
乔二大了,要说亲,可是象他们这样的人家,谁会把女儿嫁给他.有人给婆婆出了个主意,不如把家中媳妇卖了,那钱给儿子娶亲.乔家婆婆觉的这主意十分的好,在周牙婆下乡收人时,便将乔妈十五两银子卖与她.只是小蛾娘俩紧紧拉扯,不愿分开.周牙婆见状,便提议连小蛾一并卖下.又加了五两银子给乔家婆婆.乔家婆婆原本对小蛾就不喜,去了一个赔钱货,少了个吃饭人,没有不允的道理.就这样,乔妈母女来到了苏州.
梅兰妮气愤的对三胞胎说,"你们说,这是什么世道,家庭暴力都是名正言顺的.妇女在家庭中没有一点地位,要打要骂,说卖就卖了."
齐逸说,"你忘了贺双卿就是死于家庭暴力的."
梅兰妮没有做过贺双卿当然不会有她的记忆.她说,"日后,在华氏企业工作的女员工,我都要给她们撑腰,没人敢虐待她们."
楚濂说,"这是个社会问题,不是一个企业可以解决的.但是女工们有了收入,生活有保障,她的家庭地位也会高的."
齐逸说,"如果,乔妈日后的日子好了,乔婆来投靠她,你说她是接纳她还是不接纳她?"
"当然不接纳,她卖给我们家了,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那女人来一次打一次.打到她不敢来."梅兰妮说道.
"你怎么打,人家那时候的外型是又老又病,外头人一看,你那是欺负老弱,怎么看都是你没理.难道你还整天拿着大喇叭对人讲内幕?"楚源说.
齐逸说,"你日后对媳妇好些,就可以了."
梅兰妮笑骂道,"你这小子还媳妇还没影,就要帮她了,你究竟在谁家吃饭长大的?"
"瞧,你这会子又站到了婆婆的立场上去了."齐逸道.
梅兰妮被话噎住了,眼睛瞪着齐逸,半天说不出话来.
乔妈在华家,吃穿住不用操心,日日用心干活,只得到称赞,没人辱骂.女儿又在身边,心里安定,日子稳了,学东西也极快,几日后连摇袜机和缝纫机都会用了.
乔妈能独立操持了.而且她做事极有成算,才六月里,就知道要安排宅院中个人的鞋袜.
她对梅兰妮说,"这里做袜子倒是省事,但是,鞋底还是要一针针扎出来,所以,家里的鞋就要早打算了."
梅兰妮看她做出了好些鞋底,就对她说,"如果没时间扎,就外发."
可是乔妈很有主见,"每人都分几双,有时间就扎上几针,哪里还要别人做."
梅兰妮见她安排的妥贴,盘算着带梅香下乡去了.
这时听见林永青来访.梅兰妮和三胞胎以为有边峰的消息,就一起跟来花厅见林永青.
谁曾想,林永青完全是为了另一件事情来.
苏州知府大力整顿苏州环境,通河渠,赶流民.教堂旁边的棚户被拆了,将人赶出苏州城.
"这是好事啊,我们这里治安就好了."梅兰妮说.
林永青道,"按理说,我不应该和你说这事,可是那两家人家求到我那里,我想问问你家里要不要人工,那两家我看都能做."
"哪两家?"
"一家的孩子叫李六斤,上回被我们抓住过.他家一个老娘,带着他和哥哥,他哥你也见过.他哥娶了个媳妇,生有两个孩子.他家乡下也没有地了,原打算在苏州安家,但是,家里只靠他兄长一人做工,苏州的生活又贵,所以始终存不下钱来,这下,官府赶他们走,正走投无路,求到了我那里,我因上次抓贼对他兄弟留了心,看了这长时间,倒也不坏,对他们娘也孝顺.另一家是姓张.张老汉的浑家前年死了,他一个人带着三个儿子,到苏州讨生活.大儿今年已经十九了,还未娶亲.下面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十五,一个十二.张老汉没了浑家,一个人拉扯三个儿子.这时也不知往哪里去好.这两家人,我看着还可以,就过来问问你家庄子上是不是要人,如果要人,就带他们去,工钱少点我看也没问题,有口饭吃,有地住就很可以了."
梅兰妮开作坊,正需要人手.上次梅朵也说,茶园子和珍珠场都要添人手.可是这两家,梅兰妮犹豫了.
三胞胎见状对林永青说,"好的,好的.我娘正要找人手呢."
"那我这就去叫他们过来见见?"
梅兰妮见三胞胎做了主,便就同意了.
林永青走后,梅兰妮低声道,"那两家是有前科的,你们也敢要."
楚源道,"大哥连徐春来都要了,这两家只不过犯了些小错,还未犯罪.这年头给人一条活路,也是为自己消灭一条隐患."
林永青回去叫了那两家人来见梅兰妮,讲好第二日一起下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