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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8章 后果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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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著雨一点都不担心他们,抄起一个楠木盒子,就近把架子上体形小的珍稀之物往里面扫。直到一把大刀在她头顶三寸之处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捏住,她才蓦然觉醒,在她刚才如痴如醉的收集之时,已在鬼门关打了个转。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果不其然。”低哑的声音罩在她头顶,分明还透着一股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愠意。花著雨着实吓了一下,抬眼一看,就见一人着一袭乌黑斗蓬,头面一顶大沿乌纱斗笠,犹如芸芸众生中那只可仰视的黑暗天神,不过那透过乌纱清亮如云月玉珠的眸子就算化成灰烬她也能认出的,她无辜地眨了眨眼,“方……师父……”

    方篱笙隔纱闲闲地望着她,“你这个时候还能认我,看来我该庆幸万分才对。”

    他手上一捏一送,大刀锵然而断,一截断刃如电闪般射入挥刀的官兵胸口,官兵惨然大叫,被劲力带得重重撞向石壁,弹回,喷血,当场毙命。

    他出手如此之狠辣,与他青玉般高洁的容颜截然相反,看得花著雨直是咋舌,如果他对她发了狠……她不由暗自摸了摸胸口,她的骨肉细腻得很,绝对比那个官兵脆软得多。

    想不到她没去西山马场,他竟是追捕到这里来了,此时绝对不能惹毛他。花著雨弯眼一笑,“这里有好多珍宝……”

    “扯淡。”方篱笙哼了一声,之前那发号施令之人五指如钩一般蓦然袭来,他脚步移动,从花著雨的角度只看见黑色斗蓬的掠影团团一闪,啪地一声响,两条身影一触即离,灰色身影疾退,分明是对方没讨到半分好。

    就在他们一触之际,花著雨瞅准机会,奋力往侧旁一翻,从一个罐子里飞快抓出一把血红的麒麟竭。可惜乐极生悲,一个算盘珠大的黑点突然射来,她不及躲避,噗地一声,左臂上黑点入肉,疼得她差点落泪。

    “胆大妄为!”砰砰又是几响,几个官兵惊呼连退,方篱笙掠上前来抱起花著雨,入怀只觉她轻若无物,不禁眸光微软,声音依旧带着愠意:“你真要为了那些劳什子连命都不要了?”

    花著雨皱眉忍痛嘶声道:“错。抢救这些劳什子就是为了救命,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谬论。自己若都没了命,又如何救命?”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有师父在万事大吉。”花著雨终觉与他针锋相对太过份,嘻笑着转拍马屁。

    似也感觉她在服软,方篱笙乌纱下的脸色稍霁,“知道就好。要知道师父的存在不仅是教习,更是幸运神降临,你该感到万分荣幸才是。”

    原来他也是个自大狂。花著雨脸暗黑,不欲与他在此问题上深入讨论,既然他自认如此了得,干脆抱紧金丝楠木盒把头埋在他肩上,闷声呻吟道:“好疼。”

    她自己不觉,这种口吻好像在撒娇一般,方篱笙手臂一紧,声音也跟着柔了下来,“看你哪里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咎由自取。”

    花著雨当没听见。

    而就在方篱笙扑进室内的时候,围攻楚霸、大长公主和黎司桐的人更密集,好在同样蒙了面的楚霸的后援队来到,顿时和官兵打在一起,并不宽敞的石室内厮杀得烟尘四散,板凳桌子碎片激射飞舞。得这空隙,长公主总算把铁锁链一一打开。

    楚霸回过头来看到捂着头脸的花著雨被一个看不到容颜的黑袍人抱起,正要追问,忽然看见那个领头人急退出去,鼻端同时闻到硫磺味,暗呼不妙,怒声道:“快撤!有炸药!”

    他携长公主和昏迷中的黎司桐腾空飞掠,在一声震天价响地动山摇的爆炸声中,方篱笙已抱着花著雨疾速掠出石室,他凌空虚度,猎猎长风中,自人头蜂涌的官兵头顶若流星飞虹般跨越中院,侧院,再落地时,已是一个偏静小院,一脸哀怨的高山和马车,赫然停在院中央的榕树下。

    此时日影倾斜,时间飞快,竟已是下午时分。

    方篱笙放下花著雨,又随手摘下斗笠,扯下外面的斗蓬,露出里面质地柔软裁剪极为得体的月白长衫,含笑问:“外面情况怎么样?”

    高山瞟了捂得古怪的花著雨一眼,恭敬道:“城防司出动了一百多号人,将秋婉楼围了个水泄不通。后来说秋婉楼的五毒教徒太过凶狠,城防司又调来一百多人。宫里的人似乎也被惊动,怕不能全剿五毒教余孽,又调来七八十禁军,现在秋婉楼几乎全被炸毁,死伤无数,整条街都被封锁。”

    花著雨一怔,竟是如此大阵仗,秋婉楼里真的有五毒教徒吗?可是是不是也太巧?

    在石室初初被攻的时候,大长公主明明是光明正大出去,分明是想交涉,结果等她再进来的时候,竟是捂紧了脸面被同样蒙面的太子护着进来。可以想见,外面交战之激烈。而太子那时候也只能蒙面只身闯进,恐怕外面的人根本不容他们摆出皇家身份。或者是他们若摆出皇家身份,不定有人会以勾结五毒教的名头抬到朝堂上,彻底灭了安平王府和太子?

    如果此次事件的挑起者用心如此之险恶的话,那这个人会是谁?时间偏偏选了今日,是因为怕自己治愈黎司桐的病吗?可是外人又如何知道她今天会来秋婉楼与长公主母子会面?

    太子又是如何撞进来的?而之前太子就派了阿信带她走,与长公主的意见相左,看来连他都不知道长公主请自己医治黎司桐的事,外人如何知道?太子又怎么知道她有危险?

    明明长公主认为万无一失的防守,结果却因为接连不断的爆炸而被攻破,炸药都能埋进秋婉楼,经这么一分析,恐怕是长公主身边有了内奸,与别有用心之人来了个里应外合,才让长公主惨败。

    好在现在她已经逃了出来,不知道太子和长公主有没有被人认出来。

    这一次,太子分明是为了她而涉险……最后的这个认知,顿时让她心里极感不安。

    “这条街都封锁了?”方篱笙微顿,转而侧目看着花著雨,慢条斯理道:“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必须离开这里。上车。”

    花著雨迟疑,“能离开吗?是我的错,我不想牵累你们。”她的脸皮还没厚到那种程度,他们与她非亲非故,没必要扯着他们一起遭殃。

    憋了很久的高山再也憋不住,不满道:“七小姐现在才知道吗?可知道小的在国公府门外等了好久,结果跑到里面一问,才知道你从后门走了,真的气死我了。如果不是我怕长老久等跑到西山马场回报,今日如此大的事,看谁能把你带出来。”

    花著雨理亏,微抿嘴,“所以我才让你们走自己的,不要管我。”

    “没有人要管你,不过之前有人食言而肥的帐还是要算的,我总不能找个死人算账。”方篱笙语气平淡,越淡,某种气息就越强,让人不能拒绝。

    花著雨皱了皱鼻子,“既然要旧账新账一起算,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别怪我。”

    说完,依然抱紧怀里的金丝楠木盒,二话不说就要爬上马车,不想怀中忽然一空,楠木盒已不翼而飞,回头一看,盒子已被方篱笙托在了掌心。

    “你到底是要命还是要这劳什子?”他微叹。

    花著雨回答得干脆,“都要。”

    方篱笙点头,“那就只有这样了。”

    他伸手就扯下一块车帘铺开,然后把盒子打开,兜头就把里面的东西全数倒在车帘上,随即把盒子扔得老远,再把车帘一系,就丢上了马车。

    “那可是不腐的金丝楠木,价值千金……”花著雨瞧着心疼,要去捡盒子,方篱笙一把把她提上马车,悠悠道:“就是因为昂贵,才不能引人注意。稍后我们要出这条街,这个东西一定会成为累赘,不要也罢。”

    他说得是有道理的,花著雨倚窗望着那被遗弃的盒子,悲伤的感觉她与千两银子擦肩而过。

    她的神情让方篱笙哑然,爱财若命恐怕就是她此刻的写照。

    秋婉楼石室那边,楚霸在火药爆炸一刹那携着长公主和浑身插满针处于昏迷中黎司桐陡然腾空掠起,一阵强劲的冲击波夹着万千碎石将他们瞬间冲出好远。三人翻滚着落在一丛青草中,大长公主背后箭伤加深,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却全数吐在了蒙面黑巾上。

    她顾不得自己的伤势,一把扶起半身赤裸的黎司桐,悲呼,“桐儿……”

    黎司桐昏然不觉,楚霸一把提起他,站起望向来路,他的护卫逃出来的不多,却不知被黑衣人抱着的花著雨如何?

    “大胆五毒教徒,居然敢在如网般的包围下还敢逃跑,是视我们城防司为无物了吗?”

    随着这一声,之前那个发号施令之人已带着众多官兵又包围上来。

    现在总算看清了他的面容。楚霸微眯了眼,如果不是他记性好,还真要以为他是城防司的人。可惜,此人曾在军机营的一次较武场上露过面,名叫周大鹏,是陈太傅的女婿舒大将军的亲信。此次由他以城防司之名来秋婉楼对大长公主母子下毒手,分明与太后脱不开干系,或者根本就是她一手策划,一定要置人于死地。

    想到之前秋婉楼里突然里外皆冒出无数扮成老百姓的官兵,那惨无人道的杀戮,一些暗卫的拼死抵抗,直至一连串的爆炸,瞬间便将秋婉楼的防守摧毁,阿信拼死逃出来报信,他就知道了这是一个阴谋。若是他能心硬一些,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可是涉及到姑姑,司桐,还有那个总是笑得内敛狡黠的女孩子,他绝不能坐视。当即就带了三十个好手乔装冲进来,他不求别的,只望能救出他们三人,只望他们没有被阴谋者置于乱箭之下,最后还要背上与邪教徒勾结的恶名。

    “我们并未行伤天害理之事,城防司忽然出兵屠杀,是否才是草菅人命?”他毫不在乎地扬眉一笑,逼仄着声音大声道:“放马过来,看老子是否怕你们这些龟儿子?”

    周大鹏神情森冷阴鸷,“邪教徒人人得而诛之,我们城防司的职责就是让京城百姓安居乐业,岂能容尔等暗地谋乱?”

    楚霸眼角暗扫,大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废话少说,想干就上。”

    周大鹏森然一笑,挥手,“邪教贼子当诛,射!”

    而就在他说射字之时,楚霸已挥着他那可挡利器的古怪大袍腾空而起,早已防他此招的周大鹏身形蓦然朝他激射,掌风如刀,势要击伤这位功力高强者,方能让长公主母子死于乱箭之下。

    楚霸半空换势,踢脚,横扫,以不可思议的弯度折转身体,竟是一脚扫中周大鹏右耳,借势迅速朝右飞纵。

    周大鹏闷哼,同时半途趁身形下坠之势奋力探臂一握,已捏住昏迷中的黎司桐脚踝,他猛然一扯,去势已成的楚霸不及停住,黎司桐已脱了他的手掌滑向地面。

    “桐儿……”落于墙头的长公主发现黎司桐被掳,失声惨呼,挣扎着就要扑下去。

    楚霸回头看到周大鹏已踩着黎司桐脖颈,就知大势已去,再下去陡增伤亡,闭眼一叹,一指点晕长公主,避着箭势飞掠而去。

    而就在他身影才掠去不远,他却没有听到身后周大鹏发出的凄厉惨叫,紧接着更有恐怖的哭叫声……

    高山启动马车,出了那家静僻得古怪的院落,就径直上了主道,道上到处都是神色紧张的官兵,他只当自己是个普通的车夫,该避就避,该让就让,慢悠悠的把马车往城西赶去。

    马车内,花著雨扯下包着头脸的破衣,一手把头发理了理,才捂着左手臂往后靠坐在青缎靠垫上,再也不想动弹。

    方篱笙从矮几的茶壶里倒了一杯水,见她不动,皱眉道:“为什么不把伤口处理了?也不怕那上面有毒?”

    花著雨闭着眼,“就是知道有毒,我现在才不想处理。”

    “这是什么逻辑?”

    “估计等会还有官兵盘查,若是我现在就处理了伤口,疼痛定会让我露出破绽,就现在这样,我还能多坚持一会。等出了封锁地,我再处理伤口不迟。”

    方篱笙摇头,近前一把掀开她的衣袖,“你如此思前想后,好像思虑周祥一般,焉知如此折磨自己的人才是最愚蠢的人。我可不想自己收了一个愚蠢至斯的弟子。”

    花著雨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坐起来拍他的手,方篱笙一把握住,盯着她手臂伤口的眸子黑气渐渐聚集。良久,才抬起眉眼柔声道:“乖,别动,是毒蒺藜,如果现在不取出来,等会毒血流进心脉,就算你医术高超,恐怕治起来又麻烦又要受很多苦,不划算。”

    花著雨审视着他,他这是在关心她吗?

    可是……人与人之间哪里会没有利益的关心?之前她与他素不相识,他便在半月湖救了她,后来在大殿上,亦是他帮她破了顾正凉的毒计,一再在人前隐藏遮掩她的实力,是真的因为关心吗?

    她不相信。

    世间没有无故的爱,也没有无故的恨,就因为这样,她才一再忽略他的好,并不是她不懂感恩戴德。

    而现在,他更是以所谓的教习师父之名救她护她,却让她心内愈发惴惴不安,她怕习惯这种被人呵护的感觉,然后,他再暴露出他可恶的用心……

    方篱笙此时已从小几的屉子里拿出剪刀纱布,花著雨再次伸手挡住他,“我自己来。”

    方篱笙看了她一眼,淡道:“我昨日说过什么?若是不去西山马场或是迟到,后果自负。结果你不仅没去,还把我之前交待少惹是非的话当了耳边风,我看你还是留点力气等着稍后的惩罚,不然,你还要当我这个师父是拿着好玩的。”

    花著雨失声道:“不是吧,都成这样了,还要惩罚?”

    “你以为我是说着玩?等到了西山马场,定让你见识我的手段。”方篱笙拉长声调,语气却不容置疑。

    花著雨一脸郁闷,“我可是伤者,你怎么不能通融……啊……”

    方篱笙就在她一恍神之际,已把深陷入肉的毒蒺藜起了出来。随即拿了一个瓷碗,不断挤着黑血。

    花著雨痛得身体打颤,她强自忍着没有痛哼出声,待用茶水清洗干净上药包扎好后,方篱笙才把痛极的少女放到软垫上,拨了拨她散乱的额发,温声道:“休息一会,若是睡着了,倒可以减少痛楚。”

    花著雨无力回他,只能闭眼把身子蜷成一团,像一个受了惊的小猫。

    方篱笙给她身上盖了一个薄毯,收拾了一地狼藉,方缓缓坐下来。

    他轻握茶杯,半倚车窗,借着些许从缝隙里透进来的天光,望着少女因疼痛而皱紧的眉头,眸光淡淡沉静,浩瀚一如夜空,却渐渐又被无边黑暗所取代。

    这时高山在外面压低声音道:“长老,这一路虽有人盘查,官兵知道是长老的马车倒是顺利放行。可是属下现在看到四皇子带着一众人在前面盘查,这下恐怕不太好蒙混。”

    “还来不来得及调转车头?”方篱笙眉目不动,问。

    “四皇子已经看到我们的马车了,调头恐怕更要生疑。”

    方篱笙容色淡淡,“那就往前。”

    此时车速平缓,街道过往的行人并不多,想出这条平日很是繁华的街道的,都要经过那一字排开由四皇子楚明秋亲自带领的盘查队伍。这里,恐怕是防止秋婉楼五毒教徒逃走的最后防线。

    有几个平民装束的人手里提着扁担畏怯地走上前,一个长官模样的人盯着他们大声喝问,“干什么的?”

    几个人缩着脖子惧怕道:“长……长官,我们是为如意坊送柴的,是附近的樵夫……”

    长官威武,厉声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樵夫?把身上的衣裳解开,把衣袖全部挽起来,检查!”

    虽然是大庭广众之下,几个樵夫就算不好意思,可是为了小命,还是抖抖索索的解了上衣带。当一个矮个子樵夫把衣袖挽起来时,右臂不知被什么东西伤了一块皮肉,还有未来得及止住的鲜血在流,那长官顿时变了脸色,凶神恶煞般喝道:“有伤!一定是五毒教徒,抓起来!”

    几个樵夫吓得软倒在地,其中有胆大的大呼冤枉,“大人,这个伤是刚才小的经过秋婉楼时被飞石所伤,我们并不是五毒教徒……大人饶命啊……”

    凶神们才不听他们卑微的解释,一个一个如串绳子般将他们反剪捆绑。

    摆了桌案坐于树荫下的楚明秋对眼前的事似未所觉,只是边喝着茶,边眯着眼望着来路上那一辆出奇沉静的青油马车。他的手指渐渐暗自握紧茶杯,指骨隐隐开始泛白。

    遮得严实的青油马车终于被官兵拦下来,高山勒停马车赔着笑,“官爷,这是南北同盟会方长老的坐驾,可否通融一下?”

    为首的长官一愣,南北同盟会虽无实权,却关系到与南胡的邦交,如果轻忽待之,恐怕要惹麻烦。忙朝楚明秋看去。

    楚明秋起身一笑,朗声道:“想不到方长老为了筹粮之事足迹无处不在,上次是在皇宫,此次却在信阳街,本宫大感幸会。”

    他亲自走到马车前,一根修长的手指自里面撩起车帘,方篱笙清透的容颜出现在他眼前,“方某何尝不是与四皇子同感?若不是小徒顽劣误我时间,加之四皇子又有公务在身的话,今日倒愿与四皇子一叙。”

    他的微笑坦荡磊落,自比那谦谦君子还要诚挚几分。

    楚明秋的眼眸往昏暗的车厢里飘,仍然在笑,“想不到方长老才收徒,便有了别人所没有的烦心事,不知道七小姐又如何烦恼了方长老?”

    方篱笙屈膝半倚车门,声音云淡风轻,“敢把我的话当了耳旁风,刚才才把她从万源米铺揪了出来,结果就跟我闹别扭到现在。如今都日已偏西,我实在没有把握把这等顽劣之徒教好,如果四皇子肯帮忙,希望能让皇上另找他人来教。”

    楚明秋暗观他神色无一丝可疑,眸光不由一深,此人明明与太子极熟,之前他的人也极肯定的说见到太子接到消息后就从东宫出来了,肯定会关注秋婉楼,甚至会亲自过去。刚才秋婉楼那边明明闹得动静很大,还从皇宫调了禁卫军,看来长公主母子已经完覆灭,那么太子究竟有没有过去?花著雨究竟是不是长公主所请的那位隐世神医?

    现在他已经把各个关口都布了他的人,除了见过阿信进入过外,确实也未见太子进出。不过里面的消息一直都还未传出来,什么事都做不得准。

    眼下方篱笙突然带着花著雨离开,真的与今天的事无关吗?

    他眼底带着算计,浅浅一笑,“既然七小姐让长老如此伤脑筋,不若由我来劝劝她?”

    方篱笙点头,“欢迎之至。不过……”他拉长了语调,“有一句话不知道四皇子是否知晓?”

    听他语气不对,楚明秋挑眉看他,“嗯?”

    “毁婚如仇。”

    楚明秋沉默,随即脸色微变,“此话何意?”

    方篱笙脸色微沉,“四皇子是聪明人,眼下你的劝说怕是要适得其反。”

    空气似乎陡然凝固,周遭的人似已感觉气氛诡异,大气都不敢出。

    捂着胳膊蜷缩在毯子里的花著雨只觉头痛,方篱笙这个时候提这一茬干什么?若是惹怒楚明秋,这个小人使起绊子来可阴毒得很。

    楚明秋瞳孔缩了缩,旋即哈哈大笑,“长老的意思是七小姐如今恨我如骨,俗话说没有爱哪来恨?难道她至今还没断了对我的心思?”

    方篱笙盯着他的眼睛,他清亮如云月玉珠的眸子对上他变幻莫测的眸子,忽然笑了,“殿下太高看了,小徒已下定决心嫁给北冥王,岂会对殿下还有心思?我在此提出来,只不过是提醒殿下你们见面的不便。”

    他的这句高看不知是指楚明秋高看了自己,还是高看了花著雨,使得楚明秋第一次认识到这位似乎与世无争的世家子犀利的一面。他暗哼一声,他不过一个教习师父,难道真当他自己是棵葱,要为花著雨出头?

    “方某还要带着小徒赶去西山马场教习,如果殿下没什么事了的话,请恕我们告辞。”方篱笙正准备放下车帘,忽然又想起什么,认真道:“哦,对了,有一件事差点忘记告诉殿下,刚才从万源米铺那边过来的时候,好像有看到太子殿下经过,不知道有没有看走眼,难道你们兄弟两今日都同时来围剿五毒教徒?”

    这个才是他急需要的消息,楚明秋身子退后一步,点头道:“教导七小姐之事才为重大,这里实在过于混乱,你们先行吧。”

    方篱笙终于放下了帘子,高山再次平稳启动马车。

    他们的马车才一远去,楚明秋就觉哪里不对劲,正好一个黑脸官兵从信阳街里面急步出来,戴方上前问道:“里面情况怎么样?”

    黑脸官兵四面望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周大鹏死了,长公主逃走,安平王世子不知所踪,现在里面死伤惨重。”

    戴方一惊,“周大鹏都死了?安平王府的实力竟有如此之强?”

    “好像是的,被人一掌拍碎天灵盖,死无全尸。”

    “有没有看到那位?”

    “卑职猜测,那个救走长公主拦阻周大鹏的人应该就是那位。”

    楚明秋眉毛紧拧,他一直都守着各个路口,太子带着长公主又是如何逃走的呢?太过古怪了!

    想起刚才离开的马车,忽然问道:“有没有见到那位隐世神医?”

    那黑脸官兵顿时一脸惋惜,“属下随周大鹏攻进石室,一直很关注那位神医,结果,那位神医神秘得很,头脸都被遮住,看不到相貌。不过身形很瘦,像是个女子。”

    如此一描述,更勾起了戴方对这名神医的兴趣,还要问,楚明秋却先开了口,“你们去的时候,安平王世子的情况怎么样?”

    黑脸官兵想了一下,“人事不省,神医坐在他身前,在他浑身插满了针,不知道救治的情况怎么样。”

    他顿了一下又道:“哦,还有,属下还曾看到神医的左手臂被一个毒蒺藜所伤,后来爆炸之后就不知所踪。殿下若要找那位神医,倒可以凭借毒蒺藜的伤口找人。”

    听到最后一句话,楚明秋终于明白是哪里不对劲了,刚才他要见花著雨,方篱笙分明是故意在用话激怒他,然后又以太子的出现引开他的注意力,难道那位神医真是花著雨,因为她受伤,他在帮她掩饰?

    这个认知让他无比懊恼,不管是不是真的,被一个小小南北同盟会的长老用话语套住,实是失策又失面子,看来此人绝不可小觑。

    而黎司桐失踪,是死了,还是被人救走了呢?

    西山马场并不是真正的马场,不过是依山而开的一处农庄。以前是由一位赵姓人经营着,这位赵姓人善于经营,增添了不少休憩避寒暑之处,极为方便,后来到这里练习骑马的贵族子弟便多了起来,农场才变成马场。没过多久,赵姓人又把这处马场给转卖了,听说由某位官员接手,直到现在。

    花著雨躺在马车内,一路都未出声,方篱笙也沉静而坐,偶尔会翻动一下书页,一片安宁。

    马车进了西山马场,又沿着修葺得极为开阔的山道上了半山腰,终于在一处红墙碧瓦掩映在一片苍翠中的屋宇前停下。

    一个看着总像笑眯眯的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从屋檐下走出来迎接,“总算是回来了,高山,这次可有把七小姐接来?”

    高山努了一下嘴,“长老亲自去接,人还跑得了那才叫古怪。”

    伤口已经不再那么疼,躺在车内装睡的花著雨直撇嘴,若不是形势所逼,用八抬大轿抬也不来。

    “到了,下车吧。”方篱笙轻飘飘甩了一句,便下了马车对中年管事道:“怒叔,给七小姐准备的东西怎么样了?”

    怒叔笑眯眯道:“长老交待的事,老奴岂会不准备妥当?只等七小姐去验收了。”

    方篱笙点头微笑,朝着马车中仍无动静的人慢悠悠道:“高山,如果七小姐在我数三下后还没醒来下车,你就把马车往那边悬崖赶。”

    他接着负手就往前行去,“一……二……三……”

    自然还没等他三字落音,花著雨已抱着她的包袱从马车里跳了下来,她瞪了漫步而去的人一眼,随即微一福身道:“怒叔好。”

    怒叔忙虚扶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是一个眉目秀妍并不呆板的小姑娘,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是七小姐吧?这一路可辛苦了。哟,瞧这胳膊上还绑着纱布,是受伤了么?这可如何是好?来来来,这包袱就让怒叔给你拿着,赶紧先吃点点心喝几口水去,不然就来不及了。”

    他说了一大串话,根本让花著雨没有插嘴的机会,同时还动作利索地接过她的包袱,转身就把她朝屋内领。

    半山腰的房子是四合院模式,四周绿树成荫,繁花点缀,不时还传来鸟呜,幽静中带着宁静,很有些诗情画意。

    怒叔把花著雨带进一间厢房,里面缕空床上挂着青纱帐,旁边有妆台铜镜,上面摆了镀金粉嵌宝的精致胭脂水粉盒,靠墙桌上有烛台小鼎,还有窗下随风摇曳的金色风铃,桌椅阁榻都是上好红木所制,无一不显示这是一个女子的香闺。

    此时中间的小方桌上摆了色泽诱人的糕点和微冒热气的茶水,怒叔把包袱放到柜子上,笑眯眯道:“以后这里就是七小姐休息的地方。桌上的糕点和茶水都是刚刚准备的,七小姐如果吃饱了的话,衣柜里有穿着利索的衣裳,可以换下来。怒叔就在外面等着,完了之后我就带你去见长老。”

    准备还真周全。

    花著雨正好饿了,忙不迭点头道:“就烦怒叔稍后,我马上就好。”

    怒叔关门出去,花著雨夹起一块松软的糕点尝了一口,只觉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口味好极了。由于只一大早的时候吃了点东西,一直到现在都粒米未进,自是饿得前胸贴了后背,便也不客气,一口一口,很快就把一盘糕点吃了个精光。再喝了两口水,擦了擦嘴,便开门出去。

    怒叔果然还等在外面,见她还原模原样出来,就道:“为何没有换衣?”

    花著雨笑道:“我这身衣虽然不华丽,但是很好,如若不是宫廷盛宴,也没必要换。”

    怒叔动了动嘴,笑了一下,只说随他来,便不再出声。

    他带着花著雨出了四合小院,便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而行,步子不快不慢,正好让花著雨紧跟。七弯八拐了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就见一片绿茵草地上,一身月白色衫的方篱笙身姿秀雅地坐在藤椅里,面前小几上摆着官窑定制玉瓷茶壶茶杯,茶杯里热气氤氲,清香四溢。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花间品铭,这个人倒是会享受,而且其举止优雅如贵公子,之前在大殿见他与宝兴帝讨论筹粮的事方知道他的身份,眼下却实在难以把他与一介商户之子联系在一起。

    “长老,七小姐来了。”怒叔上前道。

    方篱笙抬眼看向花著雨,“怎么没换衣?”

    怒叔道:“七小姐说没必要。”

    方篱笙点了点头,“嗯。你下去吧,如果正善回来了,就说我在这边。”

    怒叔应了,然后又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花著雨,才转身离去。

    花著雨左看右看没看到马的影子,也没看到一张可以让她坐的椅子,也不恼,慢慢走上前道:“骑射之术难道就在这草地上也行?或者长老今日根本没准备教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方篱笙忽然打断了她,站起身指着右侧,“你看那里……”

    花著雨随指看去,除了低洼处一片光秃秃高矮不一的木桩,什么都没看到。她正要问,不想后背忽然一紧,脚下一空,就被人一把拧起,随即有大力托着她一掷,整个人顿时如草把一般飞了出去。

    一阵天旋地转,还不待她惊呼出声,大力陡然一撤,她的一只脚已落在一根碗口粗的木桩上面。饶是她反应敏捷,也差点没站稳摔了下去。

    细看她所处的这片木桩虽然参差不齐,但是最矮的也有一丈来高,木桩下面会栽着荆棘,若是掉下去,非要被刺个鲜血淋漓不可。

    她不由惊骇大怒,强自单脚稳住重心,朝已悠然坐下喝茶的方篱笙怒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谋杀?”

    “如果你不站稳的话,就当我是在谋杀好了。”方篱笙浅酌一口清茶,抬起头笑吟吟道;“而且你也说对了,我今日根本没准备教你劳什子骑射之术,因为我们先得把你不听警告的账算算。”

    没想到他如此记仇阴损,花著雨气得七窍生烟,好不容易忍住怒意,冷冷道:“你想怎么算?”

    方篱笙放下茶杯,双手叠放于腿上慢吞吞道:“首先,我曾说过,现在是京城多事之秋,交待你少惹是非,少言少行,不该说的不该做的都别说别做,直到北冥王进京之前,你就安心跟我在此学骑射之术。结果呢?”

    他微笑,“你不仅去冒充个名不见经传的神医招摇撞骗,还胆大包天的去惹长公主母子。长公主母子是什么人?想必你比我更清楚,他们是皇太后的眼中钉,内中刺,你惹他们,就等于是惹了皇太后,这是一桩。其次,”

    他仍在笑,“昨天我一再交待让你准时到这里来,结果呢?你却把我的话当耳边风,自作聪明悄悄前往万源米铺收拾你那几间破铺子,那也就罢了,后来你还敢只身往别人的网里钻,害得我为了抓你回来费了不少气力。就凭这几点,你说我们的账该怎么算?”